第89章 燈籠紙 捐棄己身、淡薄親緣。……
“我姓嚴, 字子棠,”青年人忽然說,腳步踏上山腳的積雪, 發出咯吱一聲響, “從陳倉來。”
話至此處,他輕笑一聲,問道:
“你知道火餘神教從哪兒來嗎?”
辛晚樓沉默半晌。
“陳倉, ”她緩聲道, “翠微樓。”
“你倒是很清楚。”
冬日寒風瑟瑟,山間更甚。辛晚樓裹著一襲氅衣尚且如此,更莫提眼前衣著單薄的窮秀才了。
嚴子棠雙臂環抱住自己,寒風中的喘息抑制不住地顫動著。口鼻中撥出的白氣淩亂地散落在冬風裡, 連那白霧也瑟瑟發抖。這讓他頗覺得有些難堪, 一時啞然失笑。
辛晚樓看著他單薄而細長的身影在雪地裡跌跌撞撞地打著擺子,不由皺眉。她邊解開自己的氅衣,邊沖他說道:
“我的衣裳給你——總之我是習武之人,受這點冷不打緊。”
“讀書之人受些凍也不打緊的,”嚴子棠笑道,自辛晚樓手上推卻她的衣裳, “你可知那句——‘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辛晚樓聽後哭笑不得, 只道:
“什麼‘死亦足’,你現在還依然是詩裡的‘寒士’呢。”
她將衣裳遞過去。
嚴子棠依舊不接, 沖她擺首:“我一直受凍便也好說,若姑娘的氅衣慣壞了我, 那我將來豈不要年年買氅衣去了?”
“在下是個窮書生,沒錢買衣裳。穿過姑娘的厚衣裳,可就再脫不下來了。”
他臉上被軒轅鏡劃開的傷口已經凍結, 不再流動,結冰一般凝在他臉上。
他眉下有一顆紅痣。
其實將氅衣送給他也是行的。辛晚樓暗自想。可嚴子棠似乎覺得難堪,她便也不再堅持,將氅衣又穿回身上。
讀書人常說自己要臉面和風骨,辛晚樓向來不解。她常覺得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臉面帶不來豐足,而氅衣卻能切切實實地遮擋風雪。
嚴子棠在前方快步走著,二人不久走入長安城紛雜的街道。風聲漸小。
已近年關,城中百姓愈發繁忙而賣力,只為在年末之時多賺糧米。雪後雖冷,可城中人聲鼎沸,三兩蒸籠冒出熱氣、街頭巷尾俱籠著溫熱的白氣,便也不覺苦寒。
嚴子棠帶她走的是長安城最熱鬧的一條街道,鱗次櫛比、人聲鼎沸。而他自己臉上血跡未除、身後的辛晚樓扛一長刀,彷彿兩個地府而來的索命鬼差。兩人走在鬧市之間,顯得尤其紮眼。
“這……這是做什麼的?別是土匪——長安城裡怎會有土匪……”
“唉,一臉血……大過年的也真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