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之前接過一單,要我殺一個躲在扶風的山賊。那山賊就住在他附近,”辛晚樓又改口,“我猜那是柴十二。”
“我翻近過他家院子,裡面全是格式香爐與石磨、碾子等物,院裡還養一缸蟾蜍——我覺得不會有山野村夫養一缸劇毒的蟾蜍吧?而且屋主是個老頭——那他就只能是柴十二。”
“他住得遠,要上山的,”辛晚樓打個哈欠,“明日早走吧……”
沈羨亭著實佩服做殺手的見識之廣、經歷之豐,與他這個在躲在驪山七年未出的人全然不同。
他的體力也跟殺手比不了,辛晚樓一夜不睡,他可耗不起。沈羨亭裹上大氅,又在馬車裡躺下。
“你去過那麼多地方、見過那麼多人……我跟你可比不了,”沈羨亭不知為何,忽然懨懨地開口,“我常常覺得,我已經死了七年了,就埋在驪山裡……如今是一隻從墳裡爬出來的鬼,只為報我的仇。”
辛晚樓偏過頭,言語帶笑:“鬼?你報完仇還要鑽回墳裡不成?”
“要的,”沈羨亭放空地看向棚頂,“鬼是沒辦法再當人的。”
辛晚樓抱緊不知春,坐在一旁,神情淡淡的、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沈羨亭眼睫抖動一下,忽然被她盯出一點莫名其妙的羞赧情緒。他一把拽起大氅,嚴嚴實實地蓋住自己整張臉。
“你別看我,”他道,“尷尬。”
辛晚樓頗為嫌棄,道:“你怎麼跟個小媳婦一樣?”
“我盯著你看,你也睡不著。”
沈羨亭的聲音裹在白狐皮毛裡,悶悶的,不似往日清亮。辛晚樓看他這樣,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矯情。”
她冷冷丟下兩字,給沈羨亭定了罪狀,卻還是轉頭過去,撩開厚厚的幔子,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扶風的星星似乎比長安更多、更亮,天上的北鬥從未如此鮮明地鋪陳在眼前。冬日的空氣似乎比往日更加清透,眼與心都被白雪洗淨了,塵世也似少了一點汙濁。
她將頭臉探出去,冬日的夜風像是摻著一點冰碴子,打在臉上生疼。但對辛晚樓這等對塵世隔岸觀火之人來說,這種微微的疼痛卻會讓人上癮。
沈羨亭平穩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
辛晚樓回頭一看,見他微含下巴,半張臉埋在白色的狐毛裡,如個瑩潤的玉人一般,早就睡熟了。
分明就不是鬼。
窗外一點碎雪卷進車內,落在沈羨亭一點發間。不知怎的,她忽而就覺得冬風太冷,將幔子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