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鳴,你的刀見過血嗎?”
秋倚鳴步履不停,回頭看向她。
“怎會沒有呢,”她笑著說,“我若沒殺過人,首領又如何留我在複火派?”
秋倚鳴彎唇淺笑,眉目溫和圓潤,看上去像是世間最溫順膽小的那一類女子。
可她也已殺過人了。
“怎講?”辛晚樓輕聲問道。
山澗的冷風裹挾著水汽朝二人吹來,秋倚鳴鬢邊的頭發被山風颳起,在耳畔亂飛,一不注意就迷了眼。她將發絲別在耳後,聲音散在風中:
“我秋氏世代運鏢,幾年前接了一票大活,便是為皇家運送太子大婚時所用的一隻翠目金雁。誰料中途被一夥山匪所劫,我爹孃含恨被殺,族中男丁俱被流放。我獨自流浪至陳倉,餓得在翠微樓偷東西吃,快被店中夥計打死之時遇見了安首領。”
“他在那樓裡說書,用剛拿到手裡的打賞替我解了圍。之後帶我去了複火派,說能幫我報仇。不久後他真的找到了那群山匪,將他們一個個綁在我跟前,在我眼前一個個地殺了。”
“我心裡既痛快又害怕,閉著眼睛不敢看,哭的一塌糊塗……可殺到最後一個山匪之時,他卻忽然停下,要我親手殺了他。他說……旁人替我殺人不算報仇,唯有我親自手刃仇人才能告慰我死去的爹孃。”
這故事不算新奇,甚至沒有安長思在翠微樓編的英雄故事新穎。聽故事的人似乎能猜出故事接下來的走向,於是問道:
“所以你就殺了他?”
講故事的人靈巧地看她一眼,聽故事的人瞬時便知,這俗氣故事的新奇之處怕也就在此了。
“宮主,說來你可能不信,”秋倚鳴悲哀地笑一下,“那山匪是自己撞在我的刀刃上的。”
“我拿著刀一直哭,嚇得發抖。安首領沒再勸我,而是勸那山匪懺悔。那山匪殺過那麼多人,何時覺得後悔過……可他聽了安首領的話,卻真的悔恨到痛哭流涕……說不多時,那山匪哭嚎一聲,一頭撞死在我的刀上了。”
這故事到此處才出人意料起來,“蛇頭虎尾”,這個結尾足夠耐人尋味了。
辛晚樓騎在馬背上,輕聲嘆惋道:
“只是殺過第一個人,便再也無法收手了。”
秋倚鳴頷首。
“從那時起,我一輩子都只能做複火派的人了。”
“我跟著安首領,終於有了歸處。可天地之大,除了複火派,我卻再也無處可去了。”
雲水澗的夜風撲面而來,天上隱隱約約落下一點雨絲。
春寒料峭。
辛晚樓瑟縮一下,輕聲呢喃: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