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之中,她的心倒是頗為寧靜了。
監刑之人乃是大理寺卿梁宴青,那個近日同清河郡主定親了的、由駙馬成了儀賓倒黴蛋。
太子殿下沒有來。
也是。
高吟吟苦笑一聲,不由在心底暗罵自己。
——異想天開、自不量力、白日做夢、不知死活。
太荒唐了。
劊子手已走至她身邊,手中提著一壇三萬春。他昂首將烈酒喝下,又從口中噴出來,酒液盡數落在他手中的鍘刀之上。
喧鬧的人群裡,已有年輕的姑娘被嚇得哭暈過去。可高臺上被縛的高吟吟心中卻毫無懼意,唯有一點後悔罷了。
她最後一次環視她那不甘的人世,想到了她那為他人做嫁衣、毫無意義的一生,便迫不及待要走入來世了。
而她還是不曾見到她的太子殿下。
劊子手已按著她的身體迫她俯身,鍘刀銳利的刀鋒透著寒意,高懸在她頭頂。人群裡,她忽而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可她知道,就算再像,那人也不會是聞淙。
也很好了,人世的最後一眼,她還能看見聞淙的眼睛。
她饜足地望著他。
一陣驚呼過後,人群中霎時死寂,諸人都僵立其間。
可片刻的驚恐過後,人群便恢複如常,彷彿方才的血腥慘烈不曾出現過,他們四散而去,便又忙著自己的差事。
人群散盡,連高吟吟的屍首都被一卷草蓆裹著不知送到何處去了,而沈羨亭依舊站在其下,看著高臺上下血跡漸漸淌下。
眼看便要流到他的腳邊。
辛晚樓見狀不好,便將他往後拽了幾步。那血跡果然如溪流般流淌至他方才站的地方。
“我說讓你別來……你非要來,”辛晚樓語氣生嗔,手上卻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高吟吟必定活不了,她造的孽……到現在,也算死有應得。”
幾個年輕侍人快步走上高臺,手中提幾桶清水。往地上一潑,便將猩紅的血跡沖淡。
沈羨亭不曾回應,靜靜凝望著侍人忙碌地洗刷血跡,目光久久停留。半晌他方才開口,語氣輕得如天上的雲霧一樣。
“高吟吟死前,一直盯著我……”
他緩慢道。
“她在怨恨我嗎?可她有什麼好怨……本該是我怨恨她的……”
“她倒是……幹幹淨淨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