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玉茹的呵護下,吳一民的病徹底痊癒了,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去了。
這一天,警衛員不在,吳一民正在看各營報上來的材料,劉玉茹來了。吳一民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檔案,微笑著說:“來啦,坐吧。”劉玉茹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吳一民一眼,微微扭了扭腰身,紅著臉兒說道:“我把我的一件舊毛衣拆了,給你織了件毛背心,是澳洲羊絨的,穿著很暖和的。”說著,她將背在背後的那隻手伸出來,將手中的一包東西放在了炕桌上。吳一民瞅了瞅那包東西,臉色泛紅,低聲說:“謝謝。”然後,他將目光轉向窗外,像是對劉玉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大的雪,不知村子裡那些窮人吃沒吃的燒沒燒的日子該咋過?”劉玉茹站在他的身後,輕輕地問:“工作隊不都去過了嗎?”吳一民轉過頭來,瞅著眼前的姑娘,嘆息了一聲說:“去是去過了,這到了年根兒了,一些人家的日子還是沒法過啊。”劉玉茹瞅著吳一民的臉說:“窮人家的事兒你管也管不過來,行啦,咱們說點兒別的事行兒不?”吳一民的頭低了下去,朝向炕桌上的那些檔案,遲頓了一下,問:“別的事兒是什麼事兒?”
劉玉茹的臉一下子緋紅起來,也稍稍地遲頓了一下,終於鼓足了勇氣,低聲細語地喃喃說道:“超過同志關係的事兒……我說咱倆……你說怪不怪,我打第一次在圍場見到你,我心中就有了你。”吳一民的頭更低了,咬了咬嘴唇,猛地抬起頭,動情地說道:“玉茹,你的心思我懂!我怎麼能不懂呀1你是位好姑娘好同志我也知道。但現在我們還不是說這件事兒的時候。你看,高司令員的未婚妻現在還在圍場,都三年了也不能結婚,我們都等等看吧。”劉玉茹聽完這話,將頭低下去,身體在微微地顫動著,雙手不斷地揉搓著自己的衣角,然後又抬起頭,眼中泛淚地說:“你說吧,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我都能等。”
此時的吳一民早已心如翻海翻江了,多想伸出雙臂,緊緊地擁抱這個近在咫尺的好姑娘!可是啊,理智在告訴他,不能啊,至少現在還不行啊。吳一民望向劉玉茹,努力地平撫著自己的心情,長長地嘆了一口,說:“唉,‘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等到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我們再說這件事兒。”劉玉茹見吳一民如此,很是心疼,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說:“咱們擊掌為算,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等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我們再做夫妻!”兩個人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一起。
民國三十二年是農曆壬午年馬年。
俗話說“牛馬年好耕田,就怕雞猴這二年”,再加上減租減息,這一年總算是讓漠北人鬆了一口氣,糧食打得多了些。漠北人把年和節分得很清楚,年只有一個,就是農曆春節這個年。
這年過得能像個年了,暫時無戰事嘛!
快過年了,老柳樹筒林子裡的王司令派桑傑扎布帶著兩個弟兄給高鵬舉司令員和吳一民政委送來了兩罈子上好的陳年老燒和半扇子豬肉。自從大島茂在老柳樹筒林子出事兒後,日本持務機關便取消了這條通道。為了安全,經騰格里旗王爺府去往歸綏、外蒙古或海拉爾的派遣人員改坐汽車走三道溝大橋了。因此,王司令的這支義勇軍沒再和小鬼子發生過正面衝突,只是抽空兒又幹了一些劫富的事兒。王司令和老二嫂始終念著高鵬舉和吳一民的好,所以才打發桑傑扎布副司令來送過年的禮。
楊成龍藉機讓桑傑扎布看了看他的騎兵連,把個桑傑扎布饞得“嘖嘖”連聲。兩個人又嘮了些家裡的事兒,桑傑扎布說他前些日子偷著回了一趟梅林地,知道了烏日娜的死訊,烏雲回臺吉營子把小阿爾斯楞接到漠北村去了,跟小表哥楊石柱玩得挺開心。楊成龍把諾音高娃逃到西日塔拉的經過也說給了桑傑扎布,桑傑扎布打了個“唉”聲說:“人事難料就隨她去吧,我現在只能是過一天說一天了。”
吳一民很重視桑傑扎布等人的到來,讓楊成龍和赤北縣工委周文國陪著他們吃飯喝酒。在吃飯喝酒期間,這些人又說起那次去王爺府除掉黑狐、袁連長的行動來,楊成龍和桑傑扎布都對諾音高娃大加讚賞,把一旁的周文國幾個人都聽直眼了。
桑傑扎布帶人把禮送到,不敢耽擱時間太長,便跨上黑豹馬,領著黃虎。回去了。臨走時,高鵬舉和吳一民讓戰士將從日本人那裡繳來的清酒、罐頭裝了一馱子,還有兩條老刀牌香菸、一袋子崗崗營子產的蕎麵、一袋子大米和一袋子洋麵。桑傑扎布帶著兄弟們滿載而歸,最高興的是老二嫂了,她說:“還是人家八路軍幹啥仗義,咱們拿那點兒東西去看人家,這回可算賺了!人家八路知道我得意吃蕎麵這口兒,這不就把漠北最好的蕎麵都給咱們拿來了嘛。”
西日塔拉這邊,臘月二十四,剛過了小年,吳一民召開了營教導員會議,把過年的事情做了安排。作為政治文化宣傳的專家,吳一民為支隊司令部的門口寫了長長的一副對聯,上聯是:“連年征戰艱苦奮鬥拯國家救民族”;下聯是:“全民努力浴血抗日慰忠魂保中華”,橫批是“抗戰到底”,字型遒勁有力。在各營部和各連部的門口,也都貼了對聯,其中有幾副寫道:“敵軍若來男女老少皆為戰;鬼子敢犯鋤頭扁擔是刀槍”“不逐倭奴終生含垢;未雪國恥滿面蒙汙”“民族受辱卅萬同胞飲恨去;房屋被焚不盡河水挾淚來”。
在安排了嚴密警衛的情況下,各營、連還開展了豐富多彩的聯歡活動:“……嘿!游擊戰,敵後方,堅持反掃蕩!鋼刀插入敵胸膛,鋼刀插入敵胸膛……爭民族獨立,求自由解放,這神聖的重大責任,都擔在我們的雙肩上!”高亢激昂的軍歌飄蕩在西日塔拉的上空。司令部也搞了一場聯歡晚會,劉玉茹是晚會上最活躍的人物,她走上前臺,唱了一曲《在太行山上》:
紅日照遍了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
看吧!千山萬壑,銅壁鐵牆,抗日的烽火燃燒在太行山上,氣焰萬千丈。
聽吧!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
……
劉玉茹的嗓音宏亮,聲調又高,將在場的人們唱得慷慨激昂,使勁兒地拍巴掌。劉玉茹還在熱烈的掌聲和笑聲中拉著吳一民扭了一段剛學會的二人轉《小拜年》。
這時,在這樣一支革命的隊伍裡,劉軍醫愛吳一民政委追吳一民政委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過了壬午馬年,就是癸未羊年了。
對這個年份,漠北人沒有什麼好印象,尤其是給兒子說媳婦的時候,都不太願意說屬羊的姑娘。這一年是二月清明,春脖子短,開春早,過了清明西遼河就開通了。別看頭一年春旱,可過了頭伏這雨又一場接一場的了,冬天的雪也很大。所以這個春一開河,西遼河水就很大,從上游衝下來的樹木,還有冬天下大雪凍餓死的牛羊和死貓爛狗,都隨著滔滔的河水在波濤中一上一下地起伏著,漂浮著,流向遠方。
在這樣的季節裡,西遼河兩岸惟一的聯絡和通道就是三道溝大鐵橋了。這個季節也是駐騰格里旗王爺府的敵偽對南岸控制最鬆懈的時候。吳一民趁機將減租減息工作隊派到西遼河南岸的各個村子。那裡的村長、新民會長還有地主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背後又搞了些什麼勾當,但表面上對減租減息工作隊還都是笑臉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