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啦——”駕駛員訕訕地將目光從舷窗處拉回來,重新校正了被炮擊震得偏離的航向。工會的小船就像一個鐵疙瘩,即便偷獵船卯足力氣把船尾的塔板轟得千瘡百孔,也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反倒是兩艘木船在拘束彈的牽引下,船尾狠狠地撞在一起,撞擊處護板盡數脫落,艙壁中的木質架構清晰可見。駕駛員看著這一切,口中尤自喃喃地朝著兩艘半殘的偷獵船道:“你們要是像其它船隊一樣舉個白旗,大家都會省事得多。”
見事不可為,兩艘飛艇上已經陸續觀測到了冒險跳船的傢伙,但血牙的主事者仍然沒有投降的意願。木船上第一時間組織了人手,試圖擺脫插在船體上的拘束彈。一枝弩槍被齊根砍斷,然而槍頭上帶著抓鉤和倒刺,脫落的時候將一大片艙壁一併扯下,露在半空中的艙室亂成一團,不時有事物被氣流卷飛出來。
“工會的拘束彈,哪有那麼容易就能對付?”駕駛員暗笑一聲,估算了一下距離,手放在控制船速的拉桿上,把早已推到最底的拉桿又使勁推了推,“就差一點了……隊長,按照規程的話,是不是該給這些人渣升起個受降的訊號了?”
“還受什麼降?”身邊的副官撇撇嘴道,“你看,他們的船已經開始沉了。”
幾乎同一時間,兩艘木船的氣艙以令人驚異的速度乾癟下來。飛艇本已是風中殘燭,失去了最後的支援力,艇身一沉,飄搖著向下墜去。木船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幾個呼吸間就將拘束彈的纜繩緊緊拉住。
指揮艙中眾人齊齊一仰頭,只覺得艦首被一股大力拽得抬了起來。半空中的戰艦倒提著兩艘重量同樣不輕的木船,就像笨拙的農夫挑了一個過於沉重的扁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倒過去。
心知艦載武器撼不動工會的鐵甲戰船,暗影獵人發起狠來,居然自行放光了氣艙中的氣體,用自船的重量拖著纜繩對面的工會獵人一同墜落。看這個架勢,他們是拼著木船雙雙墜毀,也要拉著工會的戰艦一起陪葬。
“割纜繩,快割斷纜繩!是他們自己搞的鬼!”難以想象木船上的偷獵者要多麼狠辣而決絕,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玉石俱焚的決定。駕駛員驚呼一聲,雙臂登時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船要沉了!”
“不行!”望臺上傳來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還沒有離開營地,現在鬆開的話,不知要波及到多少人!”
“見鬼……”駕駛員的額頭上頓時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紋,飛艇驟然增加了幾倍的負重,他從指揮艙裡都彷彿能聽見動力爐的哀嚎聲。指揮台整個傾斜過來,臺上的事物噼裡啪啦地朝艙板上掉去,飛空艇的失衡如果超過了臨界點,就是獵人先祖也救不回來了。
“拼了!”年輕獵人一咬牙,連連扳動了幾個拉桿。船頭部分的氣艙閥門被猛然開啟,大股大股的氣體向外噴射而出。失去了部分的升力,飛艇的船頭一沉,暫時止住了後仰的趨勢。
透過放氣來維持平衡無異於飲鴆止渴,氣艙才放空了不到五分之一,戰艦已經無可控制地向下栽去。小船像一個醉酒的老翁,搖搖晃晃地想要離開補給營的範圍,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快。
“趕不及的……”身旁的副官心急火燎地說道。照這個樣子下去,等不到飛船徹底脫離營地,就會一頭撞毀在腳下的巨大方石之上。
“不行也得行!”事到臨頭,年輕的駕駛員反倒冷靜下來,握著舵輪的雙手也不再顫抖。眼看著飛艇朝掛滿青苔的巨石衝去,他怒吼一聲,將舵輪向左猛地一個橫打,順勢關掉了左舷的副螺旋槳。小船的左舷一沉,整個艇身向一側歪倒過去,在半空中轉了一個角度駭人的大彎。
聯通三艘船的纜繩有手臂粗細,還是在巨力之下不堪重負,接連崩斷了數股。然而強大的慣性還是讓兩艘木船成功地被橫蕩了起來,鞦韆一般朝遠離營地的方向甩飛出去。
“割斷纜繩!”
無需命令,武器艙裡的人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船尾的機括一陣嗡動,五根纜繩如同五條銀亮的蝮蛇,從鐵甲飛艇上甩脫開。失去了工會的飛艇作為支點,兩條木質小船在空中打了個滾,扔出無數艙內的什物和慘叫著的偷獵者。木船在慣性的驅使下劃出兩道幾乎平行的拋物線,越過營地後巨大的方形山岩,轟然墜落進巖體後的密林之中。
終於擺脫了身後兩個沉重的累贅,工會戰艦的身體一輕,險險地止住了俯衝之勢,氣艙如不倒翁一般回到原位,船底貼著巨巖的頂端橫掠而過,刮下一片厚厚的青苔,徐徐爬升而起。
沖天的火光從獵場另一端驟然升起,徹底摧毀了營地裡還在抵抗中的暗影獵人最後的信心,嚇破了膽的偷獵者再也無心作戰,一邊嚷著“飛船毀了!”,一邊將身上僅剩的煙霧彈和閃光彈一股腦扔了出去,營地裡登時一陣光影繚亂。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還能行動的偷獵者們紛紛逼退面前的對手,自發地聚到一處,朝營門的方向沒命地逃去。翡翠之塔的獵場深處雖然兇險,但比起被騎士團送去審判,活命的機會總要大得多。然而最前面的暗影獵人一隻腳剛剛踏出營門,卻看見一道黑色的流光沒入營前的泥土之中,隨著一聲轟響,土浪濺起兩米餘高,落下的泥土迎頭撲在偷獵者愕然的面容上。
“放下武器!”聲音從營旁的起降坪處傳來,巡邏艦上搭載的鳴箱音量巨大,人聲在其中卻會扭曲得尖銳如鳥鳴,“誰敢再動一步,下一發炮彈就沒有這麼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