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神情不變,平靜地道:“登基大典以前,殿下仍只是殿下,而不是陛下,殿下只能走承安門,居乾清宮,日後登基大寶,昭告天下後再入住乾清宮,此乃皇家禮制,君臣皆不可違也。”
朱厚熜眼中迸現憤怒的火花,死死瞪著楊廷和,楊廷和躬身不語,周圍諸臣亦不敢出聲,僵冷的氣氛漸漸充滿了火藥味。
僵持許久,朱厚熜深吸一口氣,道:“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本王千里赴京,竟只能由承安門入宮,暫居文華殿,傳之天下,豈非有竊位之嫌?這皇位不即也罷,各位大人,本王告辭了。”
說完朱厚熜轉身便往車輦走去,神情異常堅決。
內閣幾位大學士眼角猛跳,面面相覷,發現彼此眼中一片焦急。
朱家皇帝子嗣不昌,但朱家王爺卻是很能生的,天天關在城池裡不得外出一步,這個時代又沒什麼娛樂活動,除了聽曲看雜耍,便只剩下欺男霸女了,閒著也是閒著,還能幹什麼呢?當然只能關在王府裡御女無數,所以生兒育女自然也無數。朱厚熜走了不打緊,後面等著當皇帝的王爺跟買春運火車票似的通宵達旦排著長隊呢。
但朱厚熜卻是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把這位王爺氣走了,換了別的王爺來當皇帝,事情好辦,說出去可就難聽了,傳到天下士子耳朵裡,誰知道會誇大成什麼樣兒?京師朝堂裡臣權強勢到何種地步,才能令這位王爺連皇帝都不想當了,城門都沒進便拂袖而去?那時天下悠悠眾口四下傳揚,京師朝臣顏面何在?
相比這個嚴重的後果,入宮進什麼門,住哪座宮殿這種事還重要嗎?
朱厚熜轉苫邁了三四步,內閣幾位大學士和禮部尚書毛澄互相交換了眼色後,楊廷和急忙揚聲道:“殿下請留步,事可從權,臣等願迎殿下由承天門入宮,居於乾清宮。”
朱厚熜很快停下步,再轉過身時,臉上又佈滿了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笑容。
“厚熜年幼無知,太過胡鬧,幸得諸臣工不棄,厚熜在此賠罪了。”
“殿下言重,臣等惶恐。”
雙方互相長揖到地,又開始了一場影帝級的演繹,好一派君聖臣賢的盛世中興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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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的堅持換來朝臣們的正視,大家終於發覺,這個十二歲孩子的心智顯然與年齡極不相符。
無論朝臣們何種派系,互相之間有怎樣的恩怨,關於君權與臣權的較量上,大家的立場是團結一致的,自大明內閣制度成熟後,臣權一直凌駕於君權之上,現在換了個十二歲的孩子登基為帝,理論上來說,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是最容易操控的,可朱厚熜還沒走進城門,他的表現已狠狠扇了朝臣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朱厚熜大搖大擺進了皇宮,在乾清宮住了下來,大臣們的心情卻變得很沉重。
一個不容易操控的皇帝,對朝中大臣來說,無疑是件很麻煩的事,前面有個不買帳的朱厚照已麻煩了大家十四年,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更年輕而且似乎更難纏的皇帝,未來朝堂上將會掀起多少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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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微風帶著幾許蕭瑟,肆意拂卷著地上的枯葉,還未入冬,京師已有了幾分凜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