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廷和當即冒出來的想法,隨後便感到一陣極度的羞惱和憂慮。
寧王送他重禮的同時,也在信中一遍又一遍地強調對皇帝和朝廷的忠誠不二,並且指天發誓一定謹守藩王本分,老實待在南昌城裡,絕不做半點逾制亂法之事。
花言巧語說多了,連楊廷和這樣的忠直老臣也禁不住相信了,這才放心收下了寧王的重禮,以後但凡朝中有些不利於寧王的言論,楊廷和皆幫寧王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
然而錦衣衛密探奔赴南昌,卻令楊廷和敏感地察覺到寧王有問題,寧王若有問題,那麼這些年他收授寧王如此多的賄賂,將來怎麼摘得清?
這件事如同千斤巨石,沉沉地壓在楊廷和的心頭,以至於他現在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有了這件事壓在心裡,楊廷和哪有心思關心秦堪晉不晉爵的事?他甚至對秦堪有了一種深深的忌憚,畢竟他和寧王的事若被查出來,秦堪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看著激烈議論的眾人,楊廷和捋了捋長鬚,忍不住道:“諸位同僚,如今京師市井傳言不知各位可曾聽說?”
提起這事,堂內眾人皆沉默,臉色非常難看。
大家不是足不出戶的宅男,自然對京師中的傳言知之甚詳。
傳言有一種特性,那就是毫無立場,今天往東,明天往西,東西各有讓人信服的理由。
前幾日的傳言說秦堪戀棧爵位,慫恿蠱惑當今皇上,為自己求爵,如今傳言不知怎的卻變了風向,轉過頭來說朝中大臣不容賢良,對即將晉升國公爵位的秦侯爺各種嫉妒各種阻撓。反正人嘴上下兩張皮,眨眼間輿論的矛頭便徹底轉了方向。
這是令滿朝大臣無可奈何的事,文官們最善用的武器便是輿論,然而他們的輿論卻只限於士子書生這一類人群,再由士子書生們將輿論散播到市井百姓中去,從此佔據道德的制高點毫無顧忌地譴責別人。但秦堪卻不一樣,他手握錦衣衛,錦衣衛裡面有無數的幫閒和校尉,這些校尉和幫閒整日混跡於市井坊間。只要他想製造輿論,聲勢不會比文官們小到哪裡去。
“秦堪這豎子!”梁儲怒吼出聲:“國朝百年,奸佞不知凡幾,唯以此子最甚!這樣下去,他秦堪遲早是第二個劉瑾!”
梁儲不能不憤怒。國朝百年,奸佞太多了,但和文官們一樣懂得利用輿論的,唯秦堪一人,這些輿論很可怕,幾句反覆之間便將文官們的高大形象徹底敗壞了,比劉瑾用刀子殺文官更令人無法接受。
楊廷和眉宇間一片憂慮:“朝堂市井傳言不善。我等處境堪憂,雖是一片丹心,卻有口難辯,如今關頭若仍要發動同僚請皇上收回聖旨。我等的名聲怕是愈發敗壞了,諸位同僚,咱們是否三思而行?”
梁儲重重一揮手:“不必三思了,忠直之臣怎能眼見奸佞擢升顯爵?此非為臣之道也。至於名聲,但能壓下奸佞的風頭。我們何惜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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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重臣的效率終究慢了一步。
眾人醞釀逼迫朱厚照收回聖旨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楊廷和的老管家滿面紅光喘著粗氣朝堂內眾人作了一揖,道:“梁閣老,宮裡有聖旨下來,此刻正等在貴府門前呢,您的家僕在門口等您回去接旨……”
眾人大吃一驚,梁儲的臉色有些難看:“又有聖旨?陛下發什麼……”
說到一半生生頓住,梁儲理智地掐斷了衝口而出的一句謗君之言。
楊廷和目光一閃:“梁府家僕有沒有說聖旨上什麼內容?”
老管家恭敬道:“梁府家僕沒說,只催梁閣老回府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