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間眼圈緋紅,強壓住洶湧的情緒,還是擠出一滴眼淚,難以置通道:“竟是如此?怎麼會這樣?”
五千年前,九重天和西澤交戰鄱野,白家夫婦在附近山崖撿到一個嬰兒,尚在襁褓由野狼飼養,食血肉,行跡如禽,白家夫婦心慈將他抱回家養。
當時西澤敵軍偷襲,孃親匆忙遷移陣地,隨從帶著哥哥逃亡,墜落山崖,崖底有野狼棲息,等爹孃去尋找哥哥,只找到一片斑駁的血跡,連屍骨都沒有……
他們誤以為哥哥喪生,哀慟回營,長年鬱郁。
哥哥在白家,第二年風寒病重,藥石無醫,白家夫婦請來河薩,他動用巫術,為哥哥脫胎換骨,蛻去鳳凰原身,又輸送一千年的修為,治好他的災病。
雖然他失去鳳凰原身,還有上墟鳳族的血緣,有神族的命星,所以也有百鳥送終的奇景。
殿外殘月如鉤,照徹樹間的夜梟,陰寒滲骨。
河薩搖著滿頭白髮,嘆道:“造化弄人啊,老夫見識淺薄,當時不知白家收養的孩子是上墟鳳族,只當是普通的幼鳳,更不知是九重天神族的後裔……”
我握緊主君的手,內心波濤洶湧,他也同樣震驚,他何曾想過他的兄長不是親生的,而是收養的。
帝君遲遲沉浸在真相中,仰起頭自嘲狂笑,這副瘋癲無狀的模樣,和子宴喪命那夜如出一轍。
玄金色的王袍,襯著他臉白如雪,他絕望皺眉。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他闔目垂淚,劇烈顫抖著,支離破碎道:“難怪爹孃那樣狠心,捨得送我入宮服侍先君,原來我不是親生的,要我如何承受啊……”
晚風如幽咽的羌笛,如泣如訴,怨楊柳無情。
他說到最後,竟是悲痛欲絕,淚肆無忌憚灑落。
全場寂靜無聲,我捂著嘴默默流淚,看著他失魂落魄站起來,毫無王者之威,此刻只是受傷的孩子。
也許白家夫婦曾經也對他疼愛如命罷,只是後來有了親生的孩子,就偏心了,犧牲養子為家族鋪路。
主君低著頭,不敢再看,更緊地握著我的手,拼命汲取抵禦悲傷的力量,我疲憊地靠在他肩頭。
造化弄人……這四個字何其殘忍?爹孃永遠悼痛的孩子其實尚在人間,在西澤為帝,他本該承掌南封境的君璽,至尊無上,卻在異國他鄉忍辱負重。
卑賤的男寵生涯、腥風血雨的篡位、痛失子宴的悲、失而復得又希望落空的絕望、至今揭破真相鮮血淋漓的苦……戰爭,從來都是悲禍的源頭。
“都出去,阿夙你留下。”他低嘆著,眼中黯淡。
晚風幽細,如割心的絃音,我抹著淚向他走去。
每一步都在縮短距離,心與心的嫌隙也在消失,我們從前還殊死搏鬥,為著子宴的死,互相埋怨,互相仇視,前段時間又爭搶阿禾,雞飛狗跳。
他是與我有血海深仇的宿敵,竟突然間變成我失散多年的哥哥,我實在不知所措,不知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