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剛想快步跑上去,叫一聲恩公,就看到趙冠侯與金十的親暱情形,又見金十今天穿的是女裝,就又一愣。她既在風塵中打滾,於此事自是看的極其明瞭,心知竟是被格格捷足先登。
神色不自覺的一黯,隨後就又滿面帶笑,招呼著丫鬟將果盤點心拿來,又準備了上好的香茶,半點看不出不快。等到準備齊全了,她才來到兩人面前萬福下拜“給十格格還有額駙道喜了。”
完顏毓卿臉上也有點尷尬“對不起啊,我本來說想法成全你們的,可沒想到,造化弄人,到最後,反倒是把我們兩個弄到一起去了。這事說起來,挺亂的,有機會跟你仔細說。”
“格格說的什麼話,奴婢何等樣人,哪敢和格格爭?我倒是覺得,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惟一可慮者,就是慶邸那裡,可該怎麼說?再者,昨天街面上不大太平,堆兵四處找人,陝西巷這裡,也來了不少人盤查行人,結果遇到一位都老爺在,都給罵走了。後來一掃聽才知道,是端邸的儁二爺被人打了,正在滿世界找人出氣,該不會就是你們這一檔子吧?”
“你說對了,就是這一檔子事。”完顏毓卿倒不瞞她“今天來找你,也是為著這個。”
“哦,這樣啊。”楊翠玉並沒有什麼為難的情緒,而是把事包攬下來“我這裡,他們還不敢亂搜。回頭啊,我想個什麼辦法,也能把恩人送出城去,包準不讓武勝新軍的人找著。”
完顏毓卿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出城的事,我來想辦法。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去見一下金英。就跟她說,她們夫妻團聚的機會,終於來了。”
“金英姐?十格格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要金英姐張口了?原本不是說,要小恩公在袁大人身邊有些根基,再找她出面比較好麼?”
“顧不得了。他打了儁貝勒,萬一端王往袁慰亭那發一封八行,就只能指望著金英姐的面子,頂住端邸的面子。”
聽到趙冠侯為十格格打了濮儁,楊翠玉的眼神中,就又多了幾分哀愁,只是她掩飾的功夫到家,並沒引起注意。而是先招待兩人喝茶水,又吩咐了丫鬟幾句,才轉身下樓。那名丫鬟殷勤的將茶點送過來,十格格則為趙冠侯,介紹著沈金英其人。
她原本是陝西巷“蘇幫”裡比較出挑的女人,亦是花魁行首之屬。彼時袁慰亭科甲不利,困頓京師,於侯家巷內遇到了花魁沈金英,二人竟如紅拂識李靖,紅玉逢韓五,一見鍾情。
沈金英不但拿出了全部的積蓄為袁打點,又發動了自己的人脈,與花媚卿、花寶琴等好姐妹每天陪伴袁慰亭及其幾個朋友,不是牌局,就是打茶圍,既貼錢,又賠人情。最終打通翰林王修植關節,王把曾代他人擬的一稿練兵紀要轉贈慰亭。袁慰亭就靠這一稿,才得發跡,亦有今日之格局。
當初高麗亂生,袁慰亭遠赴戎機,臨行前曾向沈金英發過一個宏願,只要自己得志,便要迎娶沈金英,娶她回家做夫人。可是到現在,袁慰亭於小站掌兵,是否算得得志未知,迎娶沈金英的事,卻沒了下文。
完顏毓卿嘆了口氣“這事,其實也不是全怪袁慰亭。他從高麗回來後,本已經娶了高麗王的小姨子做妾,但依舊不曾忘情於沈姑娘,派人到侯家巷這邊找過她。只是沒找著。要知道,為了他的前程,沈金英可稱破釜沉舟,傾其所有。還借了一大筆京債,很難還上,也難的很。一個鹽商看上她,要買她做個偏房,她又沒有辦法,就被接出了院子,袁慰亭到哪裡去找?那商人的命數不好,納了金英時間不長,就牽扯到一樁大案裡,被抄了家。沈金英幾乎淪落到官賣的地步,也是可憐的很。”
若是自己在八大胡同裡開碼頭,好歹還能算個紅倌人,真到了官賣,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客人也沒得挑。多虧這事為十格格得知,便在裡面疏通了關節,將沈金英保全下來,安頓在陝西巷附近一處民居里。日常靠著教授新近的姑娘彈琴唱曲,勉強可以維持,生活卻不怎麼如意。
她這種紅倌人,是享受慣了的。就是給鹽商當外室的時候,也是使錢如流水,如今自食其力,生計上很有些問題。楊翠玉與十格格偶爾接濟她一下,兩下的關係很是親近,楊翠玉與沈金英,相處的一如姐妹。沈金英也曾經惹過些狂蜂襲擾,還是楊翠玉幫她擋了下來,兩人的交情是沒得說。
毓卿今天,就是想用一用這個人情,託一託沈金英的面子。
“我當初讓你去投新建陸軍,就是想著,我有這麼個關係在。袁慰亭並非負情之人,他曾經給沈金英寫過一幅對聯:商婦飄零,一曲琵琶知己少;英雄落魄,百年歲月感慨多。這幅對聯她一直留著,見物思人,看到這東西,袁慰亭必要動心。你作為引見人,亦可受他賞識。只是這關係我是想等你大用的時候再用上,現在就顧不得了。”
趙冠侯思考了一陣問道:“沈夫人既然如今生活的不夠好,為什麼不去津門,投奔袁慰亭。”
完顏毓卿搖搖頭“面子。她的面子下不來的。當初袁容庵許她是做夫人的,雖然做正室這話不怎麼可信,可是她卻是當了真話聽。可是如今,先不提袁慰亭家有原配,他又從高麗娶了王妃之妹為妾,身份高貴,縱然原配死了,也多半是那高麗女人扶正,哪有沈金英的位置。她拉不下這個臉,不想讓人說她是活不下去了,不得不去投奔袁慰亭吃飯。只等著袁慰亭來接,就連一封書信也不肯寄。而袁慰亭那邊,又不知道她在這裡,兩下就這麼僵住了。”
她將那四千銀票,又放到趙冠侯手裡“你待會把這銀票送給沈夫人,就此拉上關係。若是我所料不差,沈夫人這次回去,地位非比尋常,有她在袁慰亭身邊為你美言,就不怕端王下爛藥。四千銀子,就是結交她的敲門磚。”
說話之間,樓梯聲響起,楊翠玉當先開啟門,隨後一個將近三十歲的美婦人,懷中抱著一面琵琶走了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