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乖巧,懂事聽話,這是我一直很欣賞你的長處,”奚子瑜徑直站了起來,目光冷冷投下來,“從小你就有這些長處,現在都沒了。”
梅若雪仍是偏著頭,只直直看向內側的床帷,漂亮的玉頸拉出優美無瑕的直線,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她反複哽咽,確認自己傲立的體態:
“確實都沒了,都沒了,是誰讓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奚子瑜覺得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想推卸責任,正要再同自己青梅竹馬的妻子理論,外面卻有人進來,報說奚家家主請他過去。
晚間時分,是奚家家主終於外出歸來,聽說了葉采薇的婢女專程回東流來看葉琛、卻仍將孩子留在東流的事。
他直截了當向奚子瑜提說,趁著那婢女人還沒走遠,快馬加鞭,就能最終把葉琛送還到葉采薇的手上,從此葉琛與奚家再無關系,了結這樁險象環生的要緊事,奚家就好重新走上正軌。
奚子瑜可以為了葉琛連巨額的生意都不顧,怎麼會同意這個時候把葉琛送走?
自五年前他自作主張辭去翰林院的大好前程,奚子瑜第二次以下犯上,與自己實際上的養父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家主作為長輩和奚家族長本來應當說一不二,但因為奚家的家業都由奚子瑜主擔著,家主考慮實際,不能把話說絕,也不能完全違背奚子瑜的意思。
最終兩個人不歡而散。
奚子瑜算著見雁離開東流的時辰,思來想去仍舊不放心,連夜出奚府到別院去,守在葉琛的床前,整整一個晚上沒闔眼。
別院的婆子婢女見他周身陰雲,誰也不敢上前請示,葉琛難得睡了個懶覺,睜開眼,卻見鬍子拉碴的奚子瑜,枯坐在自己床前。
“七叔叔……”葉琛揉著惺忪的睡眼,想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口齒囁嚅,就被奚子瑜拍了拍小臉:
“乖,七叔叔來看看容安,容安睡得香甜,七叔叔也放心下來。”
因著午間還有要緊的應酬,奚子瑜陪葉琛用完早膳後,要回奚府一趟,沐浴更衣。
收拾完出來,他又去探了探自己的一雙兒女,被兩個孩子纏得好不容易脫了身,片刻也不想多待,準備出門。
經過自己院落的廊角,聽到兩個女聲。
“奴婢打聽到了,昨晚上七爺被大老爺叫走後,又鬧出了很大的動靜,兩個人大吵一架,但七爺沒在大老爺那邊歇,奶奶哭了整整一宿,方才七爺不知從哪裡回來的,還穿著昨晚的衣裳,奴婢委婉提了,他去看了哥兒姐兒,但一點也沒有去看望奶奶的意思,會不會……”年青的女聲擔憂極了。
“休得亂嚼主子舌根!奶奶和七爺的婚約是老太爺定下來的,奶奶為七爺生了哥兒姐兒,現在肚子裡又有一個,這幾年奚府上下靠她一個人操勞,這些七爺心知肚明,他不過是一時意氣,和奶奶好著呢。”
說話的是霍嬤嬤的聲音,
“一切只要等到葉氏回來,把葉琛帶走,那對母子徹底離開東流,就會好起來了。”
“嬤嬤說得對,可是葉氏什麼時候能回來呢?一個女人不守婦道,天天在外面,還把自己的親兒子留給七爺和七奶奶照顧,真是恬不知恥。”
“還好奶奶未雨綢繆,略施小計,就讓葉氏同意徹底離開東流,她也早就處理了葉氏的田莊和店鋪變了現,只盼著葉氏早點回來,早點回來就早點了結。”
奚子瑜再也聽不下去,現了身,雷霆震怒的模樣,把兩個女僕嚇得不輕,直直跪下。
“適才的話,全部說清楚,什麼略施小計?什麼離開東流?”
梅若雪活了二十三年,早已把忍氣吞聲刻進了骨子裡,尤其是在奚家如履薄冰的生活,她更是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她第一次忍不住對攻訐和指責陰陽怪氣回嗆,就是對自己的夫君奚子瑜。
這個與她青梅竹馬的男人,她從小仰望視若神明的男人。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奚子瑜也早就習慣了她的仰視、她的忍氣吞聲,而她溫婉小意的面目突然變得猙獰,他為夫綱,果然受不了。
受不了就要用更刺耳的話語來指責她,梅若雪同他吵完,一個人蒙在被子裡,不爭氣地流了一整夜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