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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黑,陸聽瀾從乾清宮出來,太監總管李若興舉著燈籠替他照明,低聲道:“這次證據確鑿,嚴黨的人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皇上就是想包庇都找不到口子,陸大人可要多體諒皇上的難處啊。”
“我都明白,公公請回,不必相送。”陸聽瀾接過燈籠,才下了漢白玉石的臺階,就看到等著被皇上召見的嚴懷山,緋色官服外披了件灰鼠皮的大氅,狹長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待他走近笑著道:“肅之這麼晚還為皇上分憂,不愧為皇上倚賴的肱股之臣。”
陸聽瀾微微一笑:“首輔大人說笑了,戶部差事出了紕漏,皇上留我下來訓斥罷了。”
“哦?”嚴懷山笑了笑,“老夫倒是有所耳聞,高乾也太不當心了些,稅銀核算出了虧空竟然不及時上報,還想著拆東牆補西牆,皇上仁慈,只是降了他的職,就怕再有下次直接殺頭了。”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李若興朝著二人走來,尖聲道:“皇上召嚴大人進殿問話。”
陸聽瀾拱手告別:“首輔大人說的是,我定親口轉述與他。”
“肅之。”嚴懷山出聲叫住他,“迷途知返方是康莊大道,你可不能一條道走到黑啊,你知道的,老夫一直以來都極為看好你。”
陸聽瀾回頭看了他一眼:“多謝首輔大人提醒。”再轉過身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沉了下來,高乾的事提醒了他,戶部裡有嚴懷山的人,他沒料到嚴懷山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手伸進戶部。
他走出宮牆,馮徵明已經在那兒等著了,看到他沒有一絲笑意的臉心頭一跳,忙問:“高乾的事連累到你了?”
陸聽瀾緩慢地搖頭,將方才嚴懷山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他奶奶的這老匹夫,盡喜歡玩下三濫的手段威脅人。你用不著這麼看我,再好的涵養碰到他都忍不住罵娘。”馮徵明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氣憤道:“那你能猜出他安插的人是誰嗎?把他揪出來,咱們也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陸聽瀾默了默:“猜到是誰沒有什麼意義了,這枚棋子的作用就是陷害高乾,我們該想想下一個他們要對誰下手。”
“你是說……”
迎面走來幾名宮人,馮徵明止住了話頭,直到兩人走到宮外的馬車旁,才再次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陸聽瀾看著遠處緩緩關上的宮門,宮牆之上黔黑厚重的雲層裡偶爾閃過幾道閃電,風雨欲來,這個春天,好像一直在下雨。他淡淡地道:“前有顧辭簡,後是高乾,嚴懷山這是要一步步瓦解大皇子身邊的力量,只是動作未免太急躁了些,漏洞百出,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風,你猜是為何?”
馮徵明沉思片刻,立即驚訝地看著他:“你是說皇上……不對呀,你不是才在乾清宮見著皇上了嗎?他臉色如何?說話中氣可足?”
“置了道屏風,我離得遠看不真切,但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太醫院有嚴懷山的人,他比我們更清楚,觀他行事便可窺探一二。”陸聽瀾道。
馮徵明聲音愈發低了:“可要叫大皇子出宮詳問?”
“不可。”陸聽瀾沉吟了會兒,“多事之秋,大皇子最好守在皇上身邊,若是有事,他會設法聯系我們的。”
二人又說了幾句,才各自上了馬車回府。
榮蕁拜見了陸老夫人就走了,她走後榮茵思索了許久,要離開京城,就需要銀子、路引和證明身份的文書,銀子簡單,路引和文書卻必須經過官府,蘇槐是弄不到的。而且昨日齊天揚說過之後,她已經決定讓蘇槐帶著琴心回蘇州祖宅了,只是琴心剛有身孕,不能長途奔波,得等三個月以後。還有那鋪子是父親留給她的,她不能也捨不得賣掉。
可是除了蘇槐,她身邊能用的人也不剩誰了,表哥之前送來的還有一個郝掌櫃,他看鋪子倒是還行,就是做這些也是無能為力的。
當然,她還可以向七爺求助,想必榮蕁也是這麼打算的,但她不知道榮蕁這麼做對不對,要是以後她後悔了怎麼辦?
陳媽媽用湯婆子把床都暖熱了,出來勸道:“夫人,您先睡吧,七老爺吩咐過您不必等他的,何況都這麼晚了,他回來見您沒睡也是要不高興的。”
榮茵拿了一本遊記在手上翻:“再等等,我有事要和七爺說,你們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