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膳時,王氏又派丁香來把她叫到了宴息處,請的全福人和喜婆到了,她要去認認人。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榮茵躺在床上好久都沒睡著,腦子裡鬧哄哄地全是明日成親的事。後半夜有貓跳到了房頂上,踩著瓦片窸窸窣窣地響,榮茵聽著這聲勉強睡過去。辰時,不知是誰打翻了銅盆,刺耳的聲音劃破了黑夜,榮茵忽然睜開眼,天還未亮,外院處卻已經熱鬧起來了,是大廚房在準備今日的筵席。
榮茵翻過身,掃帚在青石板路面刷過,越來越遠,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起來,撲稜稜地扇動翅膀從這頭飛向另一個枝頭。外間亮起了燭火,琴心和範媽媽捧著熱水進來。
“範媽媽?”榮茵翻身坐起,期盼地看著她。
“哎,姑娘別急,夫人帶著全福人在外間等著給您梳頭呢。”
榮茵含著淚笑了,母親來了就好。
待琴心服侍榮茵換上了嫁衣,全福人領著好幾位娘子進來給她梳妝打扮。全福人是榮家宗親裡的趙婆子,她雙親俱在,兒女雙全,丈夫還是書院裡的教書先生,年輕時中過舉人,在榮家一族裡也算德高望重。
趙婆穿了一身絳紅色褙子,進來先誇了榮茵幾句,再用兩根絲線絞合著為榮茵開臉,笑著對一旁等著上妝的娘子說:“姐兒的膚白,等下脂粉塗薄一點。”開完臉,才接過青檀木的細齒梳為榮茵梳頭,邊梳邊唱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舉案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金玉滿堂……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唱完趙婆子熟練地替榮茵盤發,一旁的娘子靜靜地捧著鳳冠等著。鳳冠是鎮國公府送來的,海棠並蒂鎏金累絲金花鳳冠做工複雜考究,圍觀的眾人納罕不止,也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是怎麼做出來的。
榮茵愣愣地看著菱形仙人紋銅鏡裡的自己,塗抹了胭脂水粉,臉白得跟牆皮一樣,眉毛斜飛入鬢,嘴卻紅得像火,這樣真的好看嗎?
陽光照射在槅扇上,親迎的隊伍已經到了大門,熱鬧聲一浪高過一浪,傳到屋子裡來。
榮蘊和榮蕁這時過來送她,再陪她說說話,她二人都是前一天晚上就回來住下的。榮茵見榮蕁面色紅潤,穿的戴的也比一般人家要好,想來在將軍府過得不錯,也就放心了,對著她笑了笑。
不一會兒奶孃抱著華哥兒進來送別榮茵,華哥兒已經三歲半了,長得虎頭虎腦的,很得榮江的看重,蘭姨娘更甚,輕易不離他的身。榮茵奇怪地問奶孃:“怎是你來,蘭姨娘呢?”
“回三小姐,姨娘身子不舒服,正臥床休息呢。”
榮蕁聽著奶孃的回答,手卻攥緊了,她昨天回來就沒見到蘭姨娘,甚至連蘭姨娘身邊的常嬤嬤都沒瞧見,問了李氏,只道蘭姨娘犯了時疫被關在偏院裡,有大夫守著,叫她不必擔心。她心裡覺得蹊蹺,可府裡正在辦喜事,她只能忍著,等榮茵出了門子,她再去找父親問問。
榮蘊聞言並不搭話,在一旁默默地喝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現在跟榮茵已經無話可說了。
外面響起了鞭炮聲,範媽媽著急,催促道:“好了好了,姑娘去外間拜別夫人吧。”
外間羅漢床上,王氏和羅氏一左一右地坐著,李氏在宴息處招待客人並沒有過來。榮茵先給王氏磕頭,再跪到羅氏面前,她鼓起勇氣握著羅氏的手,眼裡落下淚來。今日一別,她以後就再也不是榮家的人了,她院子的一牆之隔也再也沒有母親。
羅氏忍了忍,終究是沒有抽回手,緩緩道:“陸大人家世地位遠勝於你,你嫁過去後不許再任性,要好生服侍他,夫妻之間要相敬如賓,和和美美……去吧。”
趙婆子把榮茵扶起來,替她擦幹淚蓋上紅蓋頭。
陸聽瀾身著錦雞緋色公服,腰繫犀花紋革帶,頭戴平角翅帽,唇角帶笑,面容儒雅溫和,身材高大清朗。身後跟著的是同樣官威壓人的馮徵明和兵部左侍郎顧辭簡。
今日過來吃席的不少人都打著巴結陸聽瀾的心思,見他放低姿態,榮江滿意的笑了,挺直了腰板,帶他們往裡去坐席。陸聽瀾一進廳內,就感覺有道視線一直盯著自己,他笑著看過去,竟是齊天揚,點了點頭,又回過頭與相熟的同僚吃酒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