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祝翾很自覺地背起小揹簍去採豬草,大父一個人要伺候家裡那麼多田地,哪怕有祝明和祝棠幫忙也非常辛苦,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這個時代種田全靠人力。
大母每日要種菜煮飯打理家務,阿孃懷著身子也是在幹活,家裡的勞動力都被土地和生存框住了。
所以祝翾在英姐兒這麼大的年紀就一半玩一半幫著分擔家務了,就算上學了回家也是要幫著打豬草餵豬的。
打完豬草和祝蓮他們去喂完了豬,祝翾又去雞棚餵雞,餵雞過程中因為淘氣摸了一把母雞的尾羽還差點被叨了一下,祝翾很生氣地罵雞:“你下的蛋我又吃不到,我好心餵你,你還想要啄我!壞雞!”
孫老太看見祝翾居然在和雞吵架,忍不住刺幾句:“你上的什麼學?不上學還會跟人吵嘴,上了學倒變得會和雞吵架了!”
祝翾無所謂地走開了,祝明也在旁邊看見了,有點想收回之前誇祝翾是“天生聖賢”的話。
幹完了活,天已經黑了,一家人吃過晚飯,洗碗洗漱完,結束了一天的日常。
可是祝翾到了要睡的時候,卻不肯睡覺,她攤開新教材想要再往後自學一點,但是她屋裡的蠟燭只有一根,燒完了就沒有了。
祝蓮看見祝翾蹲在小板凳上,膝蓋上放著一本書對著窗臺上的燭光看書,見燭火快要燃盡了,於是拍了拍祝翾的肩膀,說:“你不要再看書了,該睡覺了。”
她瞥見祝翾的教材和自己當初的不太一樣,連忙湊過來翻看,祝蓮一邊翻一邊說:“你這個書編得好,註解什麼的都有,不會叫人腦子學得霧濛濛的。”
於是祝翾趁機拉著她姐姐多教了自己幾個字,蠟燭徹底熄滅了,祝蓮不肯陪她了,叫她趕緊睡,祝翾於是才戀戀不捨地把書放起來,躺在床上。
她在黑暗裡嘆氣:“要是我有很多根蠟燭就好了。”
祝蓮笑著說:“那也不能夠,書還得白天看,夜裡燒一屋子蠟燭都會傷眼睛,所以阿孃寧願早起對著天光刺繡,也不會夜裡熬幾針。不少繡娘和文人就是不注意,把眼睛熬壞了的。”
“嗯。”祝翾覺得祝蓮說得有道理,眼睛只有一雙,知識什麼時候都能學。
於是第二天祝翾又爬得很早,天光乍亮,她就麻利地收拾了自己,自己學著給自己編了頭髮。
在她之前醒來的只有孫老太和祝老頭,祝老頭今天起得早是因為還要打掃豬圈,打掃完身上難免染上豬圈的味,所以早上另要擦洗一道,孫老太為了給他擦洗起得比平時做早飯更要早,就是為了燒一鍋熱水供老爺子擦洗。
孫老太一面燒鍋一面瞧見探頭探腦的祝翾,說:“你今天也不是第一日上學,又因為興奮起早了?”
祝翾觀察著大父大母的動靜,不由眨了眨眼睛,發自內心地說:“大母,原來你們一天有這麼多活要做,真辛苦!”
“不做活,怎麼給你們這一大家子吃飯?”孫老太沒好氣地說,祝翾又坐在了八仙桌上,攤開教材,開始超前自學識字,然後在桌子上用清水描紅。
“你起那麼早,就為了這個?”孫老太不解,怎麼會有孩子發自內心地上進愛上學,她從小到大見到的能去上學的都是怕上的,祝翾這孩子生得奇怪,不該她喜歡的東西偏偏喜歡。
祝翾練完字,等到大母早飯做好,祝家一桌人吃畢,祝翾就自己揹著斜挎包孤身去上學了,夜裡下了一場小雨,早上地裡還是溼漉漉的。
祝翾怕弄髒阿孃新納的鞋,於是將阿孃納的布鞋拎在手心裡,又穿了一雙舊的草鞋走在地上。
地上的泥還有些爛,家裡有牛或者驢的人家基本都能拉個簡單的貨車進鎮趕集,為了車輪子好走,這些人家喜歡挑些石子塊鋪在路上,卻又鋪不齊整,下雨天混在泥地裡,倘若赤腳走上面一腳踩進石頭尖也是有的。
以前祝翾就吃過這種虧,鄉下孩子小時候都是赤著腳到處瞎走,下雨天最耐穿的還是草鞋。
她穿著草鞋一深一淺地在泥濘裡的路上走,沈雲在後面看見了朝祝明:“今兒地滑,別把萱姐兒摔了,你不送送她?”
祝明搖頭道:“不送,上學走個路都要人送,我不在家了,家裡哪個還有功夫送她?”
地上還有新長的青苔,祝翾走慣了這些路,知道避開容易生青苔的地方,她一面在路上走一面在心裡默默記誦她提前自學的那些字形,路上看到一草一木都在想它們的名詞是什麼,該怎麼寫下來,但是大部分她都是不會的。
祝翾不由在心裡嘆氣,我連眼前這一草一木都不能探究明白,如何能夠像先生希望的那樣飛很高呢?
經過河邊的人家,祝翾又隔著水聽到了裡面的叫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