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山均瞥了眼西沉的日頭,回道:“該是在忠烈堂,那裡是我寨中總堂,今晚的宴席就擺在那裡。現下夕陽將盡,宴席也快開始了。”同時道,“你們也過去吧。”
崔期頤看向路行雲,路行雲思忖稍許,道:“那就多謝叔大哥照拂了。”
叔山均說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們還是先去寨裡的浣衣房把衣服換了新的,不然又髒又破的,席上不太好看。”
路行雲沒想到叔山均這糙漢還挺講究,笑道:“好,就依叔大哥的吩咐。”
叔山均有事在身,聊了幾句就先行離去。他性格豪邁,既然將路行雲與崔期頤視作了客人,便不存防備之心,不但給了他們兩塊腰牌作為在夕暉寨內外通行的憑證,還指派了一名駝背漢子為兩人引路。
夕暉寨內雖無高樓,但屋舍鱗次櫛比,軍民往來絡繹,論繁茂程度幾乎勝過中原腹地的好些鎮集,很難想象在此荒蕪浩瀚的沙海深處,竟還有這一塊寶地存在。
崔期頤看著幾名從身旁跑過、相互追逐嬉戲的孩童,自言自語道:“莫非我真的錯怪叔山均了?”
路行雲接話道:“傳言落日軍是窮兇極惡的流賊,時下看來,這夕暉寨卻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味。”並道,“鄧好酒曾是雍國高官,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管過的人以千萬計,統治這小小的一隅夕暉寨想來不在話下。”
領路的駝背漢子道:“這位少俠說的不錯,我夕暉寨從無到有乃至發展到如今這派興旺氣象,全虧了大當主運籌帷幄,若沒有他,就沒有落日軍、就沒有夕暉寨。”說到這裡,不無得意道,“原先散落在周遭甚至投靠晉國的雍國舊官,好些聞聽風聲,都不畏艱險主動來投靠呢,這些人裡,有些是擅長行軍打仗武藝高強的武將,有些是精通術數算籌政務突出的文官,落日軍有了他們這幾年更為強盛。嘿嘿,不少頭領都勸大當主自立,打響昔日雍國的威名,可是大當主心念故國舊君,卻是抵死不同意。”
路行雲道:“落日軍要自立,恐怕沒那麼容易,想當初萬馬城能以區區彈丸之地,見容於晉、燕兩國之間,靠的可不是武力,其中的微妙,極難拿捏。”轉而道,“你寨大當主智慮深遠,不是你能想象的。”
駝背漢子諂笑道:“少俠見多識廣,知道的自然比我們這些下人要多。”
崔期頤低聲問道:“路大哥,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路行雲道:“想要立國,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做成的事,當初燕國、萬馬城能自立,只靠自己是萬萬不行的,沒有強大的外援,孤掌難鳴。”
崔期頤聞言愣愣,也不知聽懂了沒有。那駝背漢子耳朵靈,聽到了這話,道:“少俠這就錯了,我曾聽旁人說,大當主他也在積極找外援呢。”
路行雲道:“哦?什麼外援?”
駝背漢子搖頭道:“具體的我們這些下人就真不清楚了,聽說今日來的座上賓,就與此事有關。”
路行雲疑道:“你寨的座上賓不是趙先生一行嗎?”趙侯弘與孫尼摩雖說武功高強,但脫離了花開宗只是江湖散人,背後哪有什麼勢力。
駝背漢子應道:“趙先生他們是幾日前到的,昨日又新來一位貴客。”
“新來一位貴客?”路行雲說道,“你可知是什麼來路?”
“不知道,但能讓大當主親自出寨十五里迎接,只看這待遇比趙先生他們可高了不少。”
崔期頤猜測道:“不會是蘇蠻部的使者吧?”
駝背漢子道:“必然不會,大當主生平最恨者,先為晉國、其次蘇蠻部,只因當初在雍國做大官時,經常帶兵與這兩國交戰。蘇蠻部的使者,絕對踏不進夕暉寨的門。”
崔期頤略有些擔心,看著路行雲道:“路大哥,你說那新來的貴客,是否與趙侯弘他們有關係?”
路行雲道:“不清楚,目前只憑我倆,沒了寶劍,斷然拿不下趙侯弘與孫尼摩,為今之計,先在寨內觀察局勢,隨機應變。”
崔期頤咬咬唇,輕輕點頭。
走到浣衣房附近,隨處可見置於土道兩側的擔架,上面躺著的都是在大沙暴中受傷乃至身死的落日軍勇士。有七八名婦女正在幫他們脫下身上汙穢的衣褲,一疊一疊放進隨身的大木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