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緇衣堂舉辦選拔會將透過初篩的入圍者統一安置到了上林坊及周圍幾坊,故而沿洛水街岸行人如織,較之往常更是熱鬧喧囂。
幾處較大的正店酒樓都摩肩接踵給人擠滿了,路行雲帶著定淳走街串巷,好不容易尋到了上林坊與銅駝坊之間的一家僻靜腳店,那店裡尚有寥寥空位。
店堂不大,一眼望盡,只東北、西北角落各一桌尚有空位,定淳指著西北角的那桌道:“不如坐那裡好了。”
不料路行雲直搖頭道:“不行、不行。”餘光瞄著那桌孤孤零零的一名客人,將聲音往低了壓,“你仔細看那人面目。”
定淳依言而行,隨即露出幾分詫異:“好像......不是漢人?”數百年前有大漢國威震四海五服,即便已經滅亡,但至今中原百姓都以漢家傳人自居。
路行雲正色點頭:“高鼻深目、淺瞳窄頜,看來是北疆蘇蠻部的。”
定淳一愣道:“蘇蠻部與大晉素來不睦,派人來京城做什麼?那人裝束,亦不似覲見的使者......”
路行雲不以為意:“大晉蒸蒸日上,萬國來朝,別說蘇蠻部,以前我在京城轉悠,就那羊鬼洞、鮫人島來的奇人異士我也見過不少呢。”
定淳訥訥道:“原來如此,小僧足不出戶,孤陋寡聞了。”
他在書上看到過也聽人說起過,當今大晉自接受前朝大周禪位、滅亡盤踞西北的雍國、招降偏安東南的越國後,如今只剩塞北蘇蠻部、西南疆羊鬼洞、羅剎海鮫人島以及遼東燕國幾大勁敵不服王化。此次緇衣堂透過選拔會發布金雀徽,針對的正是燕國。蘇蠻部雖正與大晉處於停戰期,但傳聞與燕國暗中勾結,雙方關係劍拔弩張,值此風口浪尖還有部民深入晉國都城,實在不合常理。
那蘇蠻人興許對這點心知肚明,不曉得哪裡弄來一套漢服穿著意圖魚目混珠,可五官面容到底改變不了,完全掩飾不住他的真實身份。
“手法拙劣,不是使者,亦非細作。”路行雲嘟囔兩聲,“嘿嘿,即便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蠻人,咱們能避則避。”
“也罷,那沒得選了,坐剩下那桌便是。”
邁步時,定淳忍不住偷眼再看那蘇蠻人,只覺他年紀輕輕臉上卻帶著極重的憂鬱之色,看了一會兒,待那蘇蠻人目光掃過來,便趕緊轉頭。
東北角那桌也坐了兩個人,路行雲與定淳近前客客氣氣打了個招呼。
那兩人都是中年劍客,同樣和善,其中留著八字鬍的笑了笑道:“遠來都是客,我倆也是客人,與小兄弟、小師父湊湊無妨。”待路行雲與定淳落座了,他還主動幫襯著斟茶。
定淳先自報師門,不出意外,引起了兩名中年漢子的稱讚。
“江夏郡路行雲。”
一日來碰到的諸多情況讓路行雲現在說出這幾個字都多了些忐忑。
所幸,那留八字鬍的漢子並無怠慢之色,拱手回禮:“汝南郡花開宗師範趙侯弘。”另一名漢子道:“汝南郡花開宗師範孫尼摩。”
汝南郡花開宗亦屬八宗,技法主劍術與幻術,宗門武學極為高深,對弟子要求很嚴格,每隔數年就會將一批趕不上修練進度的弟子無情掃地出門,所以在籍弟子是八宗裡頭最少的。相反,流落在江湖上好些厲害的野劍客,都是花開宗的棄徒。
路行雲沒想在這裡能一次遇上兩名花開宗的師範,肅然起敬,將佩劍解下橫置桌面:“有幸與二位前輩同席,路某失禮了。”兩劍相對是為定戰,但單劍上桌除了挑戰還含有尊敬的意思,這是練劍者表達好感最鄭重的方式。
趙侯弘呵呵笑道:“都是武道中人,無需繁文縟節。”
路行雲點頭要將劍拿下去,孫尼摩卻一伸手道:“少俠不急!”緊接著雙指猶如夜叉探海,“啪”一聲將劍鞘稍稍彈開,手法極快,等路行雲反應過來,劍鞘與劍格間,已經露出一寸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