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披頭散髮的老嫗穿梭其中,時而臥倒、時而倒立,嘴裡唸唸有詞。
路行雲仔細聽,卻是一首耳熟能詳的童謠——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
老嫗翻來覆去唱著這童謠,手舞足蹈,貌似興奮不已。
崔期頤瞧她大概有六旬年紀,只披一件極為單薄的青衫,鶴髮雞皮,手腳露在外面,乾枯如樹枝,雙目圓睜,嘴巴卻大大咧開像是在笑,令人好不心驚。
“她、她是瘋了嗎?”
駝背漢子解釋道:“哦,別理她,她是浣衣房的老瘋嫗,當年長安城破之際隨軍逃難來的。大當主念她是故國故人,慈悲為懷,不以她痴傻,將她安排在這裡做事。說是做事,你們瞧她那不成體統的樣子,哪裡能做事。不過大夥兒覺得她年紀大了,腦袋也不清楚,隨她胡鬧,不與她一般見識,平素都只當她不存在,二位也不必管她。”
崔期頤點點頭,蹙眉輕輕撫胸。
路行雲道:“卻是可憐。”才嘆息兩聲,不期雙目與那老瘋嫗對視,老瘋嫗忽而呆怔,緊接著嘴唇劇烈顫抖不知在說些什麼。
“滾開!”
駝背漢子呵斥擋在路中間的老瘋嫗,但老瘋嫗不為所動,不單嘴唇,就連乾癟瘦小的身軀都抖如篩糠。
路行雲正不知所措,只聽得那老瘋嫗突然尖叫一聲,居然不顧以前,縱身朝自己撲了上來。
“虎兒、虎兒,你是我的虎兒......”
路行雲後退一步,那老瘋嫗撲了個空,跪在他的身前,長伸雞爪也似的雙手,眼裡滿是淚水,神情悽切。
“滾!滾一邊兒去!”
駝背漢子不耐煩踢向老瘋嫗,但崔期頤護在老瘋嫗身前,厲聲道:“不許欺負她!”
路行雲與崔期頤是叔山均的客人,那駝背漢子得罪不起,只能訕訕道:“這老太婆發病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每見到年輕漢子,都要喊什麼‘虎兒’,也不知是個什麼玩意兒。”
崔期頤將那老瘋嫗扶到一邊,好言安慰道:“老婆婆,你認錯人了。”
老瘋嫗聽了她的話,卻是沒了之前的癲狂,嘴裡頭喃喃不知說些什麼,但淚水在渾濁的眼窩裡打轉,嘴唇也抿得緊緊的。
路行雲心思縝密,心下有些奇怪:“這老婆婆既是雍國故人,但方才那一首童謠卻是在中原流傳最廣,聽她說話,也帶著中原口音,難道另有身份?”想是這樣想,但對方畢竟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老人,即便往日有什麼經歷也不值得探討,自是想想便罷。
駝背漢子急於帶路行雲與崔期頤去挑衣服,說道:“別管她了,二位繼續走吧。”說著就要動作粗暴去拉那老瘋嫗。
老瘋嫗害怕地向牆根縮了縮,崔期頤柳眉倒豎,正要阻止,但聽“嗖”一聲響,竟是一片枯葉凌空飛過,打在了那駝背漢子手背。
緊接著脆響爆起,那駝背漢子整個人就像受到巨大推力,橫飛出去十餘步,直到撞上一堵牆,震得土灰刷刷,登時暈倒在地。
一片軟綿綿的枯葉何以厲害至此?
路行雲訝然望向從浣衣房院內緩步走出的一個身影。夕陽下,一人面白長鬚,身材頎長,穿一身淡青長衫,如山嶽屹立,儒雅中還帶些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