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中途,側裡忽然有人呼喚道:“兄臺慢走!”
路行雲還道是弄月坊裡頭出來拉掮的龜公老鴇,正要喝罵驅趕,不想那人快步流星到了面前,是個手持寶劍、衣著規矩的青年。青年滿頭是汗,神情也有些疲憊,看樣子像走了不少路。
“閣下是?”
不遠處就是鶯聲燕語充盈的弄月坊,路行雲對這青年的來歷依然還有極高的警惕。
“在下汝南郡花開宗正選唐貞元。”那青年舒著氣,平緩自己劇烈起伏著的胸脯。
“又是花開宗的。京城果真玄妙,不但能遇著蘇蠻人,就連往日行走江湖被視作‘珍奇異獸’的的花開宗弟子都隨地可見了。”路行雲暗笑,不失禮節回禮道:“江夏郡路行雲。”
這名叫唐貞元的青年似是有要緊事在身,心緒剛平復幾分,一開口呼吸又急促起來:“夜間唐突,兄臺海涵。唐某想問,兄臺在這京城中,有沒有遇到兩個人?”
“兩個人?”路行雲怔然語塞。這一日來,他在京城中見過、接觸過的人,何止兩個。
唐貞元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夠具體,疲笑著補充道:“是我宗門中的兩個人,都四十左右年紀,一個八字鬍、一個國字臉......”
不用他說完,路行雲立刻回過神:“可是趙侯弘、孫尼摩兩位前輩?”
“對、對、對!”唐貞元連說三個“對”字,點頭如搗蒜,“他們在哪裡?”
“剛與我在銅駝坊、上林坊之間的腳店見過面,唐少俠和他們走散了嗎?”
“不是的......”唐貞元咽口唾沫,盡是焦急,“那腳店叫什麼名字?”
路行雲觀察唐貞元衣裝與佩劍樣式,確是實打實的花開宗弟子,也不隱瞞,將那腳店的招牌和位置都告訴了他,又道:“趙前輩席間說夜裡要去洛水邊走走,消消食......唐少俠腳店尋不見人,可去洛水邊瞅瞅。”
“好的,好的。多謝路少俠相告!”
唐貞元火急火燎,只來得及向路行雲點頭致意,旋即飛奔著消失在夜色裡。
一轉眼,空闊的街道上,已經不見了定淳的身影。
“糟糕。”路行雲下意識朝弄月坊方向瞅了瞅,“那姓唐的該不會真是坊裡耍花招的掮客......定淳小師父年紀輕、歷練少,若定力不強......”
他不敢再往下想,飛腳往前跑了一陣,所幸在一家客棧明亮的大紅燈籠下尋找到了那熟悉的灰袍與齊眉棍。並立著的還有白日在坊口說過話的接引人。
路行雲先和那接引人接頭,辦好了入住的事,接著對定淳道:“還好早一步過來,咱們是這客棧最後兩名客人。要來晚了,今夜就沒著落嘍。”
說話之時,那回響於天際許久的暮鼓聲,不知不覺中已經與最後一縷陽光一併消失在了閉合的夜色中。
“唔......”
紅彤彤的燈火中,定淳臉上浮現的氣色倏然變換,或明或暗,極不穩定。
“這小師父體內元氣有走火的趨勢,得速速送進廂房修養呀。”接引人迎來送往,遇到過的人和事難以計數,立刻看出端倪,“也難怪,佛家弟子,本不該如此接近煙花柳巷。”疊手小腹處,暗自嘆息,“緇衣堂仰仗朝廷支援,偌大個京城城,偏生選了弄月坊周遭這幾個裡坊安排住宿,不知是為了對外展示我大晉風華呢,還是為了振興市井的煙火氣呢......”
路行雲只當作沒聽見,攙扶著表情愈加難受的定淳往客棧裡走。客棧分兩層,兩人的廂房在二樓,堂中小二帶路,領著找到廂房,隨口問詢:“二位客官可要吃點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