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總是難捨難分,在馬德里巴拉哈斯機場裡的餐廳裡,雷諾薩家的二少爺點出了平生最難消化的午市套餐。
他的考量非常簡單粗暴,只有分量大,才能和她多消磨一些時間。
心情欠佳的瑪緹亞斯根本沒有胃口,但他還是抓著番茄牛肉法棍張口就咬,特大杯的鮮榨橙汁擺在手邊,只喝了一半,他已經不能去看它,因為一看就想吐。
“天哪,你胃口真好。”
連松雨把餐巾紙遞上去,讓他擦一擦嘴角的醬汁。瑪緹亞斯把紙巾抓在手裡,他的視線依然繞在她臉上,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苦兮兮的落難公主經過他一天半的照料,這張臉又恢復到從前的神采了,他這麼瞧著,不由得露出笑意來。
“你今年還會再來馬德里嗎?”
“肯定不會。”
這真是......意料之外的回答。瑪緹亞斯的身體搖了一下。
“你,你不要這麼絕對,十一月還有委拉斯奎茲的私展,一共五十人的名單,我可以把你放上去。到時候你也不要費事去住酒店了,就住在我家好了,離美術館很近的,走過去都要不了十分鐘!”
“感謝你的好意,我今年無論如何都沒有遠途旅行計劃了。”
連松雨如實回答,她不想說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那樣對恩人太不真誠。更何況,她哪能住在他家呢,豈非要讓那護弟狂魔附體的大哥七竅生煙,在她的海鮮飯裡下老鼠藥。嗯,那真是萬萬使不得的。
“你是在怕榮先生繼續找你麻煩嗎?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連松雨緩緩地搖頭。
“我知道他不會再找麻煩。昨天已經給我發了道歉簡訊,說一切都過去了。我覺得這大約都是你的功勞吧?”
男孩尷尬的眼神飄向別處,他顯然陷入了回憶中,其實他也沒啥功勞,只不過是做了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你誤會了,我無功不受祿。你應該知道榮先生是......是講道理的人。”
瑪緹亞斯放下法棍,他胡亂地用紙巾擦過嘴,然後從外套內袋裡掏出一張疊成方格的紙來。他的身子很急切地向前傾,假如再多傾一些角度,差不多就能趴在桌子上了。
“這是我家地址和電話號碼,你收好。”
連松雨默默接過來,在重壓之下把紙攤開當場過目,那是瑪緹亞斯一筆一劃的字跡,規整地寫著自己一長串的完整全名,還有地處尊貴賽拉諾大街的家庭住址。年輕秀氣的繼承人緊張地看著她,希望她趕快把這矜貴的聯絡方式收進口袋。
西班牙的預備物理學家苗子目光如炬,姿勢緊繃,似乎她再不照辦,他就要當場哭給她看。
連松雨看看那沉甸甸的含金量極高的紙張,再看看瑪緹亞斯,鄭重其事地把它重新疊好,放進錢夾裡。
“得空我會給你寄明信片的。”
“謝謝!我等著!”
瑪緹亞斯沒計較她模稜兩可的遣詞,甜甜地對她笑開了。他沒有主動索要回信的地址,他知道如果對方真的想要再做聯絡,一定會主動給他的。
他已經走出了大膽的第一步,他就等著人家接球了。
瑪緹亞斯抱著這一線希望,絞著手指,步履凝滯,如此這般一直等到送連松雨去安檢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