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炭盆燒的太旺的緣故,殿內竟蒸騰起灼熱的氣息,那灼氣彷彿一張黏膩的漁網,死死纏裹在皇帝的身上,皇帝用著既煩躁又厭惡的聲音低喃道:“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和阿木爾對視了一眼後,打千道:“微臣僧格林沁參見皇上、太后。”
太后道:“郡王平身吧。”
皇帝瞥了他一眼,朗然道:“僧格林沁,你什麼意思!對於皇后來說,廢除她的尊位已然是對她最殘酷的懲罰,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況且這些都是朕的家務事,你一個外臣有何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
僧格林沁道:“皇上,若皇后娘娘的罪過只涉及後宮,那麼微臣自然不敢多言,但如若她染指國政,敗壞社稷的話,微臣就不得不干預了。”
皇帝聽他這樣說,心裡不禁又揪緊幾分:“皇后入宮多年,朕還從未聽說有關她干政的風聞。”
僧格林沁道:“未聽說過,不代表皇后娘娘沒有做過,皇上可還記得瑞親王的格格佩兒否?”
皇帝頷首:“怎會忘記?此女不顧聖意,私逃出府,致使朕不得不與兄弟們撕破臉皮,骨肉相殘。”
僧格林沁道:“皇上,其實關於佩兒問題並不是如你所知道的這般簡單。十年前,微臣曾遇到過逃亡的佩兒,根據她的闡述,微臣才得知她並不是自己私逃出府,而是在皇后授意下,由怡親王的管家傅雲所放,其目的就是為了迫使皇上失去人質後,同兩位親王背水一戰。”
皇帝眉頭蹙成了疊巒山川,曲折難平:“僅只有佩兒的一面之詞,沒有其他證據?”
僧格林沁揚了揚臉,定定道:“這麼大的事情,微臣怎敢沒有證據就來上稟。兩日前,微臣派人逮捕了在鬱閲樓聽曲兒的傅雲,決定透過審訊,逼問出當年瑞親王府發生的真相,可卻不曾想這個傅雲口風不嚴,竟然把皇后和怡親王所做的其他惡事,也一併招供了,皇上,這個便是他畫押後的狀子,您請過目。”
太后睇了眼因閱狀而神色驚惶的皇帝:“僧格林沁,哀家很好奇這狀子上所寫內容,不如你就當著大傢伙的面,將皇后及怡親王所犯之罪都公佈出來吧。”
僧格林沁道:“稟太后,狀中所記之罪有四,第一罪,皇后密令怡親王私放佩兒,矇蔽君上,以至瑞親王命喪嶂石巖。第二罪,皇后曾請求怡親王刺殺在太廟守喪的靜貴妃,以希自己可以謀得皇長子之位。第三罪,皇后夥同欽天監、怡親王杜撰天象邪說,以至皇上對常貴人、太后心存芥蒂。第四罪,皇后同其阿瑪頤齡收受官員賄賂近萬兩白銀,巧取豪奪百姓良田近上百餘畝。”
太后難遏激動之色,揚聲道:“勾結朝臣,貪汙受賄該殺;汙衊哀家,逼死宗室該殺;而毒害中宮,屠戮皇嗣更該殺!皇帝,為祖宗顏面計,為大清國本計,哀家要你即刻絞殺這個雕心?爪的毒婦!”
皇帝一向視伊蘭為珍寶,眼下太后要求誅之,如何能依?他放下手裡的狀子,沉默許久後,方才驀然輕嘆道:“對不住了皇額娘,雖然伊蘭確實犯下了許多難以寬恕的罪過,但是朕卻無論如何都不會殺她,畢竟朕此生芳華只鍾情於她,她若沒了,朕活著還有何趣?”
阿木爾螓首微抬:“只因皇上的一句鍾情,就要讓奸佞不得正法,冤魂不能瞑目,您覺得這樣公平嗎?”
皇帝微微頜首:“靜貴妃,朕理解你的失子心情,但朕也希望你能夠推己及人,理解下朕不願失去摯愛的心聲。”
皇帝這話說得甚是諷刺,諷刺到阿木爾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圓睜著怒中帶驚的眼睛欲再爭辯:“皇上……”
只見皇帝厲聲將她的話給打斷道:“夠了,不要再說了!朕明確的告訴你們,廢后是朕的底線,任何超越這個底線的請求,朕都不會應允,朕乏了,爾等都退下吧!”
正當眾人無計可施,皇帝準備拂袖離去的時候,僧格林沁用著急切的聲音道:“皇上,微臣願以先帝遺詔換皇后之命!”
陡然聞得遺詔,道光只覺得脊背間有細密的冷汗沁出,那感覺彷彿有多腳的蜈蚣在慢慢爬過,他微微戰慄地轉過身子,質問道:“你怎麼會有遺詔?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