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看到的是,鴿子才離開西斯廷教堂的範圍,就被一隻經過訓練的雕鵠抓住帶了下來,等候在窗前的杜阿爾特伸手抓住驚恐地咕咕直叫的鴿子,解下腳爪上的銅管,抽出羊皮紙開啟看了,“只是慷慨啊,”他將紙條交給一旁的馬基雅維利,馬基雅維利馬上坐下來,在明亮的燭光下,依照喬治樞機的筆跡原樣抄寫了一份,他將原件留下,將複製的紙條交換杜阿爾特,杜阿爾特原樣裝回銅管,滴上蜂蠟——蓋上喬治樞機的牧徽印章,而後用牛奶浸泡的玉米粒好好地安慰了一番那隻鴿子,才把它重新放了出去。
埃吉奧走過來,拿起那張紙條,盯著上面小如麥粒的字看了好久,才嘆了口氣:“真不知道那些樞機們看了這張紙條後有何感想。”
“討價還價的力度會低一點吧。”馬基雅維利尖銳地諷刺道:“畢竟要加上他們自己的性命呢——如果他們沒有把它看得太輕的話。”
“這個要讓殿下做決定,”杜阿爾特說,另外兩個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要讓那位……”埃吉奧瞥了一眼隔壁的房間,“知道嗎?”
“還是別讓他太憂心了。”馬基雅維利說:“他要是憂慮太過,就要生病了——用奶油蛋糕、蜂蜜鬆餅、泡芙與肉脯,葡萄酒才能治好的病。”
“我下次要和殿下說,別再給我們這樣的工作了,太難,太難,太難了!”無論在亞歷山大六世身邊,還是在朱利奧身邊,都沒有對工作皺過眉頭的杜阿爾特斬釘截鐵地說:“我說,我們的前教皇為什麼不用這樣的精力與智慧去履行他真正的職責呢?若是如此,我們還不至於這樣手忙腳亂。”
“很顯然,”馬基雅維利挖苦道:“對這位大人來說,就算那四位‘騎士’(指世界末日時降臨的瘟疫、戰爭、死亡與飢餓的天啟四騎士)直接降臨在世間,人類全都滅亡了也無所謂,只要給他留下一個麵包師就行了。”
“別這樣說。”埃吉奧從窗前轉過身來,比起馬基雅維利與杜阿爾特,他要更瞭解喬.美第奇,喬或許天賦平平,與朱利奧相比更是令人發笑,但他也有著絲毫不遜色於前者的良知與品德。刺客大師習慣地將雙手按在腰帶上,銳利的視線掠過兩人:“你們應該知道,上一個捨棄了萬國榮華的人是誰。”
馬基雅維利與杜阿爾特都沉默了,他們當然知道,路加福音中說,魔鬼將耶穌帶到高山上,指著下面的萬國說,這一切權柄榮華、我都要給你因為這原是交付我的、我願意給誰就給誰。只要你願意拜我。
耶穌拒絕了。
雖然如今教會的權柄已經無法與數百年前相比,但在基督世界裡,喬原先擁有的是最為榮耀無上的尊位,捫心自問,若是換了杜阿爾特,或是馬基雅維利,他們真能捨棄這樣的尊榮麼?只怕不能,但喬就能,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絲遲疑。
“我很抱歉。”杜阿爾特說。
“我也很抱歉。”馬基雅維利緊接著說。
“我知道你們這幾天……不太好過,”埃吉奧說,因為他也是,在漫長的超聖路上,人們不會太急切,但等他們能夠看到聖天使堡上持劍的天使像時,就會無法遏制地焦躁起來:“但就是因為現在是最為關鍵的最後時刻,我們反而要更為鎮定、理智才行,朱利奧現在在西斯廷教堂裡,包括喬,在這裡的人,都是他可信的支柱,難道我們還要相互攻訐,才能獲得內心的平靜麼?”
杜阿爾特深深地吸了口氣:“你說的對。”他搖了搖頭:“是我的錯,我太緊張了。”
馬基雅維利沒有說話,但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罕有的歉意。
“您覺得,“喬.美第奇,也就是前任教皇,躡手躡腳地從門外走開後,才對跟著他的瑪德萊娜嬤嬤說:“如果我推門進去,他們會因為歉疚而允許我明天多吃一盤子蛋糕嗎?”
“我覺得不會。”瑪德萊娜說:“他們說的是有些過分,不過當我忙得手腳不停,心裡更是如火炭焚燒的時候,身邊有個人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坐榻上,美滋滋地不是喝著葡萄酒,就是咬著蜜餞,或是品嚐蛋糕的時候,我也很想把他的頭塞到陰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