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既然出現了這樣的流言,就表示事情出現了變化,瓦盧瓦公爵的母親是薩伏伊公爵的女兒,雖然當初的薩伏伊公爵已經去世,但他的女兒依然可能繼承了他的一些力量,那些人當然會更希望薩伏伊公爵的外孫能夠成為法蘭西的國王,既然如此,他身上的嫌疑只怕很難洗清——或許他也無需洗清。
而且這其中必然有些法蘭西人的推波助瀾,雖然路易十二長年在外,但法國宮廷中永遠人頭濟濟,他們對王后每年將大部分時間耗費在巡遊布列塔尼上已經怨言多多,對於她不允許法蘭西人教養王子弗蘭西斯更是憤恨不已,而弗蘭西斯下意識的傾向——傾向於布列塔尼而非法蘭西,更是令他們憂心忡忡,他們想要換一個更法蘭西的統治者無可厚非。
但安妮又如何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們或許可以找一個女孩。”善心夫人用更低的聲音,仿若嘆息般地說道:“瓦盧瓦公爵是個風流的人,他身邊的女人多入過河之鯽。”只要其中一個願意在他的酒裡放點什麼,瓦盧瓦公爵的名字就可以在法蘭西人的名單上劃去了。
“再等等,”安妮說:“看看這場戰爭的結果。”
她固然希望路易十二能夠在這場戰爭中耽擱得越久越好,但她的孩子將來繼承的不但是布列塔尼,還有整個法蘭西,她慷慨地借出錢財,既是為了博取自由與權勢,也是為了得到令人滿意的回報。
簡單點說吧,她需要一場不那麼慘重的挫敗,或是一場不那麼盛大的勝利。
不過布列塔尼的女公爵也知道,世上從來就沒有萬全的美事,果然,不幸的訊息接踵而至。
先是加斯東.德.富瓦的死訊,拉文納戰役的敗亡,然後是羅馬,路易十二被一群羸弱的教士捉住,投入了教皇的監牢,他的軍隊在羅馬城外陷入了西班牙人與神聖羅馬帝國的聯軍的包圍,數次突圍未遂,只得黯然揚起白幟。
最後是教皇的裁決——路易十二被判處了大絕罰。
也就是說,所有在教會的注視下達成的婚約,契約與盟約,只要與路易十二有關,全都成為了一頁廢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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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付出了鉅額的贖金後,路易十二回來了,迎接他的人們神色沉重,悄寂無聲,說是迎接一個活生生的國王,但就算說是迎接國王的棺柩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路易十二活著回來與死著回來也沒什麼區別,法蘭西又一次大敗而歸,這次不但法蘭西的宮廷內庫成了擺設,就連王后,布列塔尼女公爵的內囊也已經空如老婦的胸房,他從諸侯與大臣這裡借取的錢款更是一去不回,難覓蹤跡。
路易十二面色憔悴,目光迷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保住了他能保住的——將領、樞機、教士以及每一個敕令騎士的性命,他們的自由還要自己或是家族贖回,雖然朱利奧.美第奇保證,他們不會受到折辱或是被謀殺。
但他的命運是註定的,曾經的亞維農之辱被每個教士深刻地記在心裡,尤其是教皇本人,利奧十世方才受到刺殺,又受到了這樣的威脅,再怎麼寬仁和善,也不由得雷霆震怒,他被判處了大絕罰,被隔絕在整個天主教世界之外,他不再有自己的王國,自己的宮廷,自己的妻子與繼承人,他的臣民現在依然願意承認他,但就如同曾經的亨利四世,路易十二也在擔心那些諸侯們會因為他的失敗而蠢蠢欲動。
布列塔尼女公爵安妮,法蘭西的王后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狼狽虛弱的國王,就算是傷重垂死的查理八世也不曾這樣面色灰白,畏縮不安,他甚至被剝除了華美的衣物,在這樣嚴寒的天氣裡,只穿著單薄的亞麻長袍,赤著腳,腰上繫著鐵鏈,如同一個蒼老卑微的苦修士。
相比起依然美豔動人的王后,他的樣子完全超出了王子弗蘭西斯的想象。
弗蘭西斯今年也只有十二歲,對於父親,他是陌生的,他們只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接觸過,他幾乎都快忘了,但在每個孩子的想象中,父親都是高大,強壯,俊美的,無人可以匹敵的,這個人讓他不敢相認。還是善心夫人輕輕推了他一下,他才上去,親吻父親的手,擁抱他。
他這才發現父親的手冰冷的如同石雕。
路易十二抬起頭,像是要說些什麼,但安妮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
“不要在這裡說話,”安妮說:“我們先回布盧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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