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瓦倫西亞。
這是一座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代的古城,依偎在地中海的身側,身後是一望無際的豐沃平原,物產豐富,陽光充沛,這裡也是博爾吉亞家族的發跡地,雖然博爾吉亞家族後來多數搬遷到了義大利,但還是有一些分支族人留在了這裡。
小盧卡斯.博爾吉亞就被安置在這裡,他已經一歲多了,健康又強壯,不過這份功勞沒法按在被囑託照顧他的夫婦身上,這也不怪他們,在十五世紀,貴族母親們從不親自照看孩子,孩子一落地,在休息幾天後,她們就要起床,繼續履行自己作為主婦的義務,管理莊園,查驗庫房,監督傭僕的工作,接待親友賓朋,有時候還要巡邏與保衛領地(在丈夫外出的時候),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她要繼續承歡,儘快再次受孕,有些貴婦每年都會生下一個孩子,直到她三四十歲,再也生不出來。
那麼嬰孩由誰來照顧呢?在他長大到開始讀書習武之前,他的父親會簽訂一份文書,僱傭一個類似於保姆與護士結合體的女人,她會照看他直到三歲或是四歲。小盧卡斯就是如此,他幸運地遇到了一個有學識並且富有愛心的夫人,她雖然也依照傳統用紅色的布條將小盧卡斯包裹的嚴嚴實實,但從未讓他窒息或是骨折;將盧卡斯放進只用繩索固定在天花板上的搖籃裡,也時刻注意著,沒讓搖籃傾覆,嬰孩掉落在地上(這種事兒非常常見);帶著孩子出去享受陽光的時候,也沒有把他忘記在蓬草或是石階上嗎,以至於被野狗撕咬——她照顧起這個嬰孩來可謂盡心盡力,小心慎微,誰也指不出她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就連女主人也說,等她肚子裡的這個生下來也可以交給這位夫人照顧。
“這是位可敬的夫人。”埃奇奧說。
“我也沒辦法,”朱利奧說:“她對小科西莫太熟悉了,大部分人只知道小科西莫是黑髮綠眼,但她只要一抱起孩子,就知道孩子被調換了。”
“小科西莫?”
“對啊,是他曾祖父的名字,如何?”
“很好。”
這位夫人確實是個好人,就是運氣不太好,在她暫時放下小主人,去到廚房裡取晚餐的時候,跌倒了溝渠裡,醫生看過之後說,萬幸她的骨頭還能接起來,但至少一兩年,她都沒辦法正常地走路了,女主人聽了之後,也非常遺憾,給了她一筆佣金,就讓她回家了。
小盧卡斯顯然還不能離開細心的照料,但一個合心意的保姆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女主人一邊讓人去打聽,一邊讓自己的一個侍女去照看小盧卡斯。這個侍女可比不得先前的保姆精心,等到孩子在搖籃裡睡著,她就無聊起來,撥弄了半天裙邊,髮絲與耳朵後,她偷偷摸摸地出了門,去找某個侍衛談情說愛去了。
她才離開房間,一個人就從視窗翻了進來,朱利奧低頭看向搖籃,裡面的孩子睡得很沉,攥著小拳頭,黑色的頭髮打著卷,眼睛緊緊地閉著,睫毛在面頰上投下稀疏的陰影,他沒有耽擱時間,取出藥瓶,餵了孩子幾滴藥水,免得他在轉移途中醒過來,然後掀起自己的斗篷,把孩子包裹起來,固定在懷裡——而與此同時,埃奇奧也懷抱著一個包裹跳入房間,然後將裡面的孩子放在搖籃裡,朱利奧在離開前,忍不住看了那孩子一眼。
“走吧。”埃奇奧說:“那孩子的母親是個娼妓,她很清楚這孩子或許會不幸夭折,但若是留在她身邊,就沒有那個或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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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即便新的保姆來了,她也根本不會知道,需要她照顧的孩子早就被調換了,而原先的保姆,即便在幾年後再見到這個孩子,也無法察覺到任何一樣,誰都知道,一個嬰孩與一個幼兒的差別太大了。
他們在瓦倫西亞港乘坐船隻至比薩,然後從比薩返回盧卡,朱利奧已經決定將小科西莫交給他的姐姐康斯特娜撫養,名義上就說是美第奇旁支的孩子——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埃奇奧不禁想起當初他跪在皮克羅米尼樞機身前立下的誓言……他曾經甘願放棄聖職,做一個俗人,隱藏在博爾吉亞的影子裡做無回報的工,但最後,猶如嘲諷般地,他被他信任的人背叛,遍體鱗傷,他的付出沒能得到一點回報——或許小科西莫例外。
埃奇奧又想起了那時的皮克羅米尼樞機,他是否早就預料到了這點?當真如此的話,這位樞機大人也未免太殘忍了,他甚至沒有警告他心愛的弟子,相反的,他總是帶著些縱容與寬宥,看著朱利奧往絕望的路上走。要他說,這樣和將孩子的手放在他第一次見到的火上,以此來教育他不可玩火有什麼兩樣?
但他也必須得承認,這種教育效果可謂立竿見影。
朱利奧.美第奇缺少的東西現在已經被補足了,他們只要小心別讓它趨向極端就行。
嗯……大概不會吧。
埃奇奧撅嘴,朱利奧站在他身邊,抱著小科西莫,見到他們的人無不讚嘆這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