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裡希.克雷默坐在一頭壯碩的驢子身上,慢悠悠地向盧卡城區進發,他身邊,身後都是僱傭兵——作為宗教裁判所的審判長(即便尚未履職),他也是有權力招募僱傭兵來保護自己與執行其命令的,而這些亡命之徒願意先拿一部分定金,就離開羅馬,跟著他到盧卡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克雷默的大名他們也聽說過,當然,他就是個魔鬼,但僱傭兵們從不介意自己的僱主是否高尚純潔,或者說,恰恰相反才是他們最願意看到的,畢竟跟著一個聖人,頂多能吃到麵包,若是跟著一個惡棍,他們能夠享受到的東西就多了去啦——像是這位克雷默大人,他已經為盧卡的每個人,安排好了必須繳納的……貢金、稅金、贖罪劵的各項費用以及沒收財產的比例等等,當然,這些裡面也會有他們的一份,並且相當豐厚,畢竟需要動用武力時,他們總是必不可缺的。
而且克雷默大人還承諾過,若是他們能夠捉住那位不幸被魔鬼誘惑了的,可憐的大主教,他可以開啟聖馬利諾大教堂的聖物室,讓他們隨意從裡面挑選一件戰利品,哦,為首的幾個暴徒幾乎都迫不及待了,他們也聽說過那位大主教,即便沒聽說過,在他們的認知中,一個年輕的聖職者,難道不比一隻肥胖的兔子更容易對付嗎?他們絲毫不害怕,還沒到盧卡,就開始考慮應該從聖馬利諾大教堂的聖物室裡拿走些什麼好東西了……黃金的聖物盒當然好,可是白銀的祭器更容易出手,但若說容易攜帶,鑲滿寶石的戒指或是金環的項圈更合心意……
這行隊伍就這麼在法蘭齊齊納大道上拖拖拉拉地走著,黃昏時分,一列修士的隊伍迎面而來,僱傭兵們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對方——他們連鞋子也沒有,赤著腳,頭髮蓬亂,滿面鬍鬚,除了一件襤褸骯髒的灰色斗篷之外別無他物,連同克雷默,僱傭兵們不禁在心裡齊齊呸了一聲,這顯然是一群貧窮的小兄弟,方濟各會修士,沒有絲毫油水可撈。
僱傭兵的首領看了看天色,這裡可能是法蘭齊齊納大道最為荒涼的一段了,若不是他們還有個僱主,他也不介意將這些就面容來說,也不是那麼老邁的修士們統統捉起來,送到奧斯曼土耳其人那兒去傳福音,但現在……有富饒的盧卡在前,他也不是那麼在乎幾個金弗羅林了,只是不免還有些遺憾。
就在他那麼想的時候,兩支隊伍已經交錯著走在了一起。
僱傭兵的首領還未將視線從天空收回,就聽見了雷聲,起初他是迷惑的,然後,他聽見了士兵們的哀嚎聲,它們聽起來是那樣的輕,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他抬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的耳朵流了血。
他轉過身去,看見一個修士掀開斗篷,拔出短劍。
是敵人,他想要叫嚷,但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他的手向下移去,才發現正在流血的,除了他的耳朵,還有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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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沒有必要親自來。”拉爾夫說:“還是有些危險的。”
“有個人我必須親手處理。”朱利奧說。
他走到海因裡希.克雷默的身前,他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只是被倒下的驢子壓住了,他比十幾年前要胖得多了,根本沒有辦法爬起來,那張醜陋的嘴唇倒是一如既往,令人印象深刻。
“你還記得1484年的福利尼奧嗎?”朱利奧問。
克雷默的眼裡掠過一絲茫然。
“你在那兒主持了一場審判,有四個女巫被判處火刑,但其中有一個……就是異教徒的女兒的那個,她的父親送了一盒子珠寶,換取她被勒死後再燒的那個?你記得嗎?”
克雷默還是沒想起來。
“最年輕,最美麗……的那個呢?”
啊,克雷默想起來了,他和司布倫格享受了很多次的那個,他們藉著這個女孩兒,將她父親的錢囊掏空,但最後還是沒讓她活著走出監牢,怎麼能讓她,一個異教徒在外面對教士的行為胡言亂語呢,那當然不可以。
“你想起來了啊,”朱利奧說:“那麼,你準備好去見她了嗎?”
克雷默想要說話,想要求饒,想要懺悔——至少應該讓他懺悔!他不是異教徒,他是一個修士!他是……
朱利奧直接斬斷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