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與民眾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是如凱撒.博爾吉亞般的人,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朱利奧說,至於此時官員普遍都有的一些問題,在斯波萊特與勒皮反而很少見,據說盧克萊西亞在代他的父親與兄弟統治這裡的時候,最開始的幾個月,也曾經絞死了不少過於暴虐或是貪婪的官員,重新拔擢上來的人,或許也會有一些小心思,但在那些搖晃的軀體尚未完全從他們的記憶消失之前,他們會相當安分——至於艾弗裡.博爾吉亞,“我讓他去了佛羅倫薩聖馬可修道院。”
“我以為你會讓他留在斯波萊特或是勒皮。”庇護三世意味深長地說。
朱利奧安靜了一會,“他終究是個博爾吉亞。”
——————
等到耶穌受難日彌撒當日,博爾吉亞的餘波幾乎已經徹底從羅馬消逝,虔誠的民眾擁擠在街道與廣場。
在聖彼得大教堂舉行的大彌撒雖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入參與,人數卻也已經相當可怕,此時,它還未經過擴建與改造,仍然是古舊的巴西利卡風格,簡單點來說,從上方俯瞰,它就像是一個特徵不那麼顯著的十字架,或是帶有三處凸起(一處圓形,兩處方形)的長方形建築,主要結構分作中殿、側廊與後殿——中殿就是十字架最長的那段,或是長方形的主體部分,側廊則是巴西利卡風格常有的廊柱分割出來的狹窄條形,也就是供人們行走的走廊(中殿正中的廊道只有聖職者可以行走),後殿就是十字架上方伸出的部分,也就是那個圓形的凸起,因為按照教會的說法,神居住在圓形的天上,所以後殿也是設定祭壇的地方,另外,當神父與唱詩班在後殿說話唱歌的時候,後殿的圓弧牆面也能夠很好地將它們的聲音散發出去。
尚未經過重造的聖彼得大教堂在此時人們的眼中,仍然是金碧輝煌,無以倫比的,尤其當庇護三世在樞機們的簇擁下,在繚繞的煙霧中緩步走出的時候,對於這些人來說,大概也和聖靈降世差不多了,他們之中甚至有人會昏厥過去。
在聖父身側的,仍然是那兩位被人們傳說成天使路濟弗爾與米迦勒的年輕主教,他們披著白色的祭衣,為庇護三世分別捧著聖書與聖物盒,他們的美麗姿態讓人們(尤其是女性)又多了一個昏厥的理由,她們在神聖的彌撒中竊竊私語,討論著誰是路濟弗爾,誰是米迦勒,不過這很好辨認,雖然戴了高冠,但他們的兩鬢還是露出了豐美的頭髮,一個是黑色的捲髮,一個是金色的直髮,這還用說嗎?只是喜歡路濟弗爾的比喜歡米迦勒的多太多,雖然米迦勒才是天主身邊的首席戰士,而路濟弗爾雖然沒有在聖經正典裡被明確指出,但人們的傳說中,他確實因為傲慢而帶著三分之一的天使墮落到了地獄裡。
女人們總是隻會在口舌上虔誠,她們的軀體可要誠實多了,當教皇在僅有他能夠以此舉行彌撒的祭壇(據說下方就是聖彼得的陵寢)上站定時,她們已經在思考誰能第一個成為這位黑髮主教的情人了——朱利奧對下方的各種臆想一無所知,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都在庇護三世身上,做一場這樣的大彌撒,耗費的心力絲毫不比教皇的加冕儀式少,庇護三世的身體,經過他這幾年的調養,要比他的同齡人好得多,但可以想象得到,等到彌撒結束,這位老人一定會精疲力竭。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有什麼不斷地在庇護三世的左右閃爍時,朱利奧下意識地去捕捉光點的來源——他起初還以為是聖帶上的刺繡,或是權杖上的寶石在閃光,但都不是,而一種奇異的,讓他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斷地催促著他往上看——在人們根本不會注意到的,距離地面足有數十尺的狹小窗臺上,一個拱起的黑影正在不斷地晃動著。
如果是一般人,即便能夠看到,也一時間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或者以為自己只是看錯了,但朱利奧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猛地丟下了手裡的聖物盒,在樞機主教們的驚呼聲中衝向了庇護三世,按住老師的肩膀,將他推向地面,然後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聖父的要害。
前來望彌撒的人們頓時沸騰起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些人甚至認為是魔鬼在作祟,幾個衝動的傢伙跑了上來,想要將朱利奧從聖父身上拉開,但從那件雪白的祭衣上瀰漫開來的血色讓他們立刻明白了過來。
“有刺客!”他們瘋狂地大叫起來,“有刺客!”
庇護三世的頭腦罕見地一片混亂,往日的冷靜在他怎麼也推不開朱利奧的時候消散殆盡,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撫摸朱利奧的脊背,他摸到了一根弩箭的尾端,還有潮溼的衣料。
“救救……”他喊道,聲音完全失了真,以至於人們一開始都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救救他!”最後,他們終於聽見了,尖銳而嘶啞的喊叫聲,充滿了絕望:“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