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奧納多.達芬奇被囚禁在一個骯髒的大木箱裡,木箱原先是為了裝豬用的,箱底是半腐爛的稻草,混雜著豬的糞便,而他的“鄰居”,也都是一些哼哼聲很大的豬,這樣,既能掩飾他在木箱中發出的聲音,也能模糊掉從箱子裡散發出來的臭味——這些人,就連解開他手上的繩子也不肯,更不用說,把他解開,讓他出去解決個人問題,他的便溺全都只能直接解決在箱子裡。
就像米蓋爾.柯烈羅吩咐的,他們只負責把他活著送到凱撒.博爾吉亞手裡,其他一概不論,他的心愈發地往下沉,很明顯,米蓋爾認為他必死無疑,以及,他自己也能猜到,他死的大概不會很愉快,很短促。
但列奧納多可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性命,他拼命地在狹小的木箱裡彎曲雙腳,將膝蓋儘可能地靠近前胸,頭顱埋進膝蓋,然後將反捆在身後的手從腳下穿過,放到前面來——他們用牛皮索捆住了他的手腕,緊緊地,他的臉上都被戴上了一個被稱作“女巫的轡頭”的刑具——它是鐵的,像是一個鏤空的鳥籠,直接罩在受刑者的頭上,從嘴巴的部位伸出了一根生滿尖刺的鐵條,直接插進受刑者的嘴裡,只要受刑者想說話,舌頭就會被刺得鮮血淋漓,不過這一般都是給人們認為太過饒舌的女人用的,列奧納多.達芬奇可沒想到他也有享用“轡頭”的這一天。
而列奧納多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手腕靠近鐵質“轡頭”的下部邊緣,那是一根薄又邊緣粗糙的鐵片,正好充當用來磨斷皮索的刀片,雖然它終究不是刀片,而且異常顛簸的馬車,不住地打斷列奧納多的努力,但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將手腕抵在鐵片上,做著微小的努力,哪怕這樣的行為讓他嘴裡的鐵條顫動,繼而割破他的舌頭——他也知道,在這根鐵片磨斷牛皮索之前,他或許已經被放在凱撒.博爾吉亞面前了,但這叫什麼呢?這就叫做……希望,或者說,勇氣。
他曾經背無視過自己的內心,背棄自己的朋友,從帕奇的刀劍下逃走——但這次,他決定——不,他從未那樣熱切地想要回到佛羅倫薩,回到他的家鄉,回到他的家裡,回到那個滿是美第奇小球的城市,
他已經在發熱了,思想混沌,卻始終沒有停下過自己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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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載了列奧納多.達芬奇與豬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從阿雷佐前往卡梅里諾,要穿過翁布里亞大區,以及亞平寧山脈,這可不是一條容易行走的道路,而且時間也很緊,畢竟阿爾比齊家族的人都認為,在木箱裡的那個人活不了多久,他們每隔幾個小時往木箱裡澆水,在晚上的時候摘下“女巫的轡頭”給他喂點粥水,有時候,他們故意將粥水弄得很燙,看著那傢伙被燙到還是拼命往嘴裡舔的樣子哈哈大笑。
雖然他們暫時還未發覺列奧納多正在設法磨斷皮索,但這樣的折磨還是讓列奧納多迅速地虛弱了下去,他的掙扎與其說是不甘,倒不如說是機械——列奧納多努力在模糊的意識裡計算著天數,是五天,還是六天,他不太清楚,但從那些人的談話中,他知道,明天他們就要翻閱亞平寧山脈,這樣,距離卡梅里諾就不遠了。
在一個很小的旅店裡,列奧納多被提了出來,他被澆上了幾桶冷水,然後被推搡著摔倒在一個木桶裡,那些人強迫他屈起身體,然後蓋上了桶蓋,捲縮在裡面,只能勉強呼吸的列奧納多嗅到了葡萄酒的氣味——這隻桶剛裝過葡萄酒,他立刻伸出舌頭,貪婪地舔著潮溼的桶壁,只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葡萄酒,卻讓他生出了一些額外的力氣。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搬運起來,掛在了什麼地方,牲畜的臭味與難聽的叫聲傳來了過來,他恍然大悟,要過亞平寧山脈,繼續駕駛馬車是不可能的,搬運貨物只有用騾馬。而騾馬身上掛著酒桶遠比掛著木箱要來得合理的多。
而就在這時候,列奧納多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這些日子經常在幻覺中聽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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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需要一些豬,讓我看看。”埃奇奧說道,他今天裝扮的猶如一個貴人的扈從,紅褐色的短斗篷,白色外套與緊身褲,黑色長靴,腰帶上插著短劍與彎刀,還有一柄類似於火繩槍的武器,之所以說是類似,因為阿爾比齊家族的人實在很難確定那是什麼,它看上去只有小臂長短,有著金屬的圓管與木質的基座——他們只瞥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在這樣短的距離裡,就算它是火繩槍,也很難說能夠派上什麼用場。
埃奇奧懷抱著雙臂,看著這些人將箱子搬下來,裡面確實只有豬,他神色愈發沉重,這是他在這裡阻截到的第七支商隊了,但還是沒能找到他的朋友。
另外一支更小一些的商隊晃晃悠悠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的騾馬背上運載著沉重的酒桶,而心煩意亂的埃奇奧將視線落在了他們身上,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而已,騾隊就過去了大半……埃奇奧迷惑地皺著眉,又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空氣中除了隱約的葡萄酒味外,為什麼還會有新鮮的血腥氣?!
埃奇奧一眼掃過去,這樣的商隊裡當然不會有女人——他緩步走過去,打量了那個為首的傢伙幾眼,對方的臉讓他感到熟悉,也許他還是個莽撞的少年時,曾經看到過與之相似的面容。
“閣下要酒嗎?”那個人居然還很鎮定,“這裡都是一些劣酒,可不配尊貴的大人,”他從掛在身上的囊袋裡取出一個銀質的小盒子,“我這裡倒還有些精細的蜜餞,希望有這個榮幸可以請大人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