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邸也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慷慨贈與自己小女兒的財產,這是一座羅曼式建築,厚重的牆體因為採用了白色的石材而顯得輕盈,牆面有著精美的連列小劵,青銅大門上方也有著同心的多層小圓劵裝飾,窗戶雖然窄小卻眾多,用鐵條鑲嵌的彩色玻璃聚合成聖人與天使的形象,說句有點褻瀆的話,當人們在這些絢麗的影子上走來走去的時候,就像是行走在雲層霞光之上。
盧克萊西亞面對著有半人那樣高大的玻璃鏡子,這是威尼斯的商人們為了慶賀這場婚禮而特意送來的,價值不菲,而鏡子中照映出的人彷彿還是一個純潔的少女,腰身纖細,手足小巧,只有她知道自己胸脯鼓脹,即便已經敷過了女巫的藥膏,它還是疼痛不已,那些被束縛在胸房裡的**就像是她的母愛一般,無處宣洩。
她昨天向自己的父親請求,想要看一看,或是抱一抱自己的頭生子,卻被嚴厲地拒絕了,聖父說:“沒人能比一個母親更愛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我不會讓你去見他,因為一見到他,你就再也離不開他了。”他又再三地保證,這個孩子會在西班牙的一個貴族家庭裡受到最好的照顧,只是自始自終,他都沒有提起孩子養父母的名字,盧克萊西亞知道,除非她表現出更大的價值,不然她這一生也未必能夠再見那孩子一面。
為了今天與比謝比利公爵阿方索的初次見面,侍女們為她準備如同皇后一般的服飾與珠寶——雪白的綢子襯衣從墨綠絲絨長裙袖子的裂縫裡鼓鼓囊囊地湧出來,胸前掛著黃金的聖物盒,珍珠的腰帶有三層那麼多,手指上也戴滿了戒指,耳朵上垂著紅色與綠色的寶石,在暗金色的外套左側,繡著博爾吉亞家族的紋章——一隻紅色的公牛,右側空白,這是預留給丈夫的家族的。
她的嘴唇上塗著深紅色的胭脂,淡金色的長髮被梳成一個極其複雜的樣式,又在上面戴著兩角帽,上面同樣綴滿珠寶,薄如晨光的細紗從發頂一直垂到腰間。
“你多美啊,“教皇的情人茱莉亞在一邊說道:“公爵一定會為你神魂顛倒的。”她的眼睛卻不這麼說,相反的,它們溢滿了同情,她與盧克萊西亞並不親密,卻也知道她有著一個曾經締結了秘密婚約的情人,但這是教皇所不允許的,而亞歷山大六世其人,溫柔的時候彷彿暖陽,冷酷的時候卻比冰雪更尖銳嚴峻。作為他身邊最親密的人,茱莉亞再清楚不過了。
盧克萊西亞沉默不語,片刻後,她突然從鏡前一躍而起,在茱莉亞和侍女沒能反應過來之前,她就拉下了帽子,脫掉了外套與長裙,卸除了所有的珠寶,散開長髮,洗去了脂粉。
而此時,比謝比利公爵阿方索和他的隨從已經踏入了庭院。
“您可不能被那個博爾吉亞的蕩婦迷惑啊。”公爵的侍從小聲地在他的耳邊說。
“怎麼會!”公爵肯定地說:“難道有人能夠比那不勒斯的女性更高貴美麗嗎?”他說著,露出了一個高傲的笑容,“我不會愛上她,倒能讓她愛上我,我會讓她對我言聽計從,將她的父親與兄長策劃的陰謀對我和盤托出。”
他這樣說,也算不得狂妄,即便無法與凱撒相比,他也是一個身材頎長,容顏俊美的男子,又是一個愛情戰場上的常勝將軍。
就在這時,他的侍從卻突然站住了,他的嘴唇無意識地張開,目光凝固,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阿方索公爵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他看見了阿芙洛狄忒女神正在俯瞰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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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萊西亞站在露臺上,俯瞰著那不勒斯人。
她赤著雙足,蓬鬆著長髮,沒有脂粉的遮掩,她蒼白的肌膚在日光下彷彿半透明一般,春天的風雖然溫和卻還帶著些許寒意,讓她的面頰與鼻尖透出玫瑰紅色,也讓寬鬆的白綢袍子緊緊地貼著她纖細的身體,它在她的身後揚起,像翅膀,也像是海面上的泡沫。
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已經攫住了預期的獵物。
愛我吧,她在心裡喊道,愛我吧,愛我吧!
當盧克拉西亞無論如何也沒能找到米蓋爾.柯烈羅,博爾吉亞家族的御用刺客時,她就知道她的期望最終還是落空了——凱撒或也已不可信,她現在只能希望自己的第二封信能夠拯救愛人的性命。
“我會愛你的……阿方索。”博爾吉亞之女喃喃道,除了路易吉的死亡,聖父擔憂的就是她會徹底地為了愛情臣服在美第奇的腳下,為他捨棄父親,兄長,與家族,從而為他的偉業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既然如此,就讓她愛上別人吧,愛情原本就是多變的,而她也是一個寡情薄意的博爾吉亞,就讓所有人都相信,她的愛已經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讓聖父的猜忌與兄長的嫉妒都投注到他的身上吧,讓他承受原本應當由另一個人承受的可怕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