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胡安心領意會地接著說道:“可憐的洛韋雷樞機會在混亂的戰場上卑微而悽慘的死去。”
亞歷山大六世想要笑一笑,但一想到他的長子凱撒,他就怎麼也笑不出來,“若是你的兄長凱撒僥倖在開戰的時候還能活著……”
“我一定會把他救回來的。”胡安搶著說道。
亞歷山大六世知道自己的長子凱撒與胡安的關係並不怎麼融洽,但他還是盡力與胡安闡明瞭他和凱撒之間的關係,他們是博爾吉亞家族的兩條腿,兩隻手臂,他們從這具軀體上汲取養分,但互不相干,甚至可以相互倚靠支援,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倒是能夠在聯合起來之後令得彼此更為強大。
胡安看似認真地聽取了老父親的每一句話,但剛走出聖彼得宮,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惡毒的微笑,是的,他們的父親為他們各自選擇了輝煌的道路,但他或許並不垂涎凱撒的教皇之位,凱撒卻並非如此,他不滿父親的選擇,一直希望能夠取代自己成為聖殿騎士與軍隊的首領的事情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凱撒很少為此做掩飾,他們的父親也不例外,但他還是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是啊,博爾吉亞家族的人從來就能夠原諒親人加諸的傷害與羞辱,既然如此,凱撒也應該原諒自己的一時疏忽吧,畢竟在戰場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在做出了血腥的決定後,胡安向著聖彼得廣場走去,他沒有注意到隱藏在立柱後的嫋娜身影,一見他走遠了,盧克萊西亞就立即提起裙襬,快步走向了亞歷山大六世的辦公地點,一路上主教與神父們都露出了訝異與驚豔的眼神,雖然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幾乎可以說是公開承認了他的幾個兒女,但盧克萊西亞從來沒有如同她的兄弟那樣無所顧忌過,她一般只在銀宮,自己的住所或是教皇的小樓與父親見面,但現在她根本顧不得了,她在徵得亞歷山大六世同意之後就如同一陣旋風般地衝進了他的房間,跪在他的腳下,去親吻他的腳。
亞歷山大六世嚇了一跳,作為教皇,一天有上百人親吻過他的聖足,對於他們來說,這看似屈辱的行為是一種榮幸,但對於自己的女兒,亞歷山大六世可不捨得,他連忙將自己的女兒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憐惜地撫摸她的臉:“我親愛的孩子,”他說:“你這是在做什麼啊?有什麼想要的嗎?寶石,還是絲綢衣服,沒關係,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
“那麼就給我一支軍隊吧。”盧克萊西亞說:“讓我去救回我可憐的哥哥。”
“你在說什麼胡話啊。”亞歷山大六世喊道:“你是個女孩兒啊,而且,”他痛苦地說道:“那是凱撒的職責,是作為博爾吉亞應當付出的犧牲。”
“凱撒從未畏懼為博爾吉亞犧牲,”盧克萊西亞說道:“但那是在戰場上,而不是在房間裡,在絞刑架或是斷頭臺上,默默無聞,因為一個陰謀而死。”
“你是在責備你的父親嗎?”亞歷山大六世厲聲問道。
盧克萊西亞從他的膝蓋上跳下來,跪在地上,抓著他的法衣:“求求您,”她哭泣著喊道:“求求您,別那麼殘忍,救救凱撒吧。”
“難道我就是一個這樣暴虐無情的父親嗎?”亞歷山大六世大喊道:“天主啊,降下一道雷霆,把我的胸膛撕開吧,讓我的孩子看看我碎裂的心,難道我就不為凱撒擔憂,不為他傷心嗎?你這個可惡的孩子,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隻手去換我心愛的兒子,一隻眼睛,一條腿也行,但盧克萊西亞,在這個冷酷的世間,天主總是一刻不停地給予罪惡的人類無窮的試煉,他不但磨練我們的軀體,也會磨練我們的心,我最愛的女兒,你還是個孩子,所以你不會懂得,人們總是在失去,總是要失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爸爸!”
“出去!”亞歷山大六世聲音嘶啞地喊道:“離開我的房間,盧克萊西亞,別讓我叫杜阿爾特進來。”
盧克萊西亞立即跳了起來,她也有著博爾吉亞的驕傲,不會讓父親的屬下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但她也沒有和自己的父親告別,就像是來時那樣,急匆匆地離開了教皇的房間。杜阿爾特等候在門外,卻一直沒有聽到教皇的聲音。
亞歷山大六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精疲力竭,他無意間轉向牆角的鏡子時,看見自己的雙眼盈滿了晶瑩的淚水。
之後有好幾個小時,教皇什麼也沒做,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著淚水乾涸,血液冷卻。直到傍晚,杜阿爾特才輕輕地敲了敲他的門,亞歷山大六世知道如果不是緊要的事情,杜阿爾特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攪他,果然,杜阿爾特稟報說,盧克萊西亞去了皮克羅米尼宅。
皮克羅米尼宅裡有什麼?有朱利奧.美第奇啊。杜阿爾特以為亞歷山大六世會生氣,但沒想到的是,這位嚴厲的人間主宰反而輕輕地笑了起來,片刻後,杜阿爾特的脊背上突然掠過一陣深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