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光是那樣的璀璨,以至於朱利奧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他認為自己是個理智的人,但就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被甘醇溫熱的葡萄酒浸沒,在醺醺然中難以自拔,他都不需要去問盧克萊西亞為何做出這樣……危險的行為,要知道,羅德里格.博爾吉亞固然很愛自己的子女,卻不會在決策上受到情感的影響,如果他知道自己受到了兒女們的愚弄,一樣會大發雷霆,而一個真正掌握著天堂鑰匙與俗世權柄的教皇的怒火,即便是盧克萊西亞也未必能夠承受。
但她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冒著失去父親寵愛的危險……要知道,盧克萊西亞是教皇的私生女,她沒有顯赫的母族,沒有領地與血統,她的榮耀與安危幾乎全都寄託在羅德里格.博爾吉亞的一念之間——她的犧牲是那樣的沉重,換取的恩惠又是那樣的淺薄,一年的時間是多麼地短暫,又是多麼的漫長!
“盧克萊西亞……”朱利奧艱難地說……他應該拒絕她的,他知道,美第奇家族已經不再完全是他的後盾,或者說,只有喬.美第奇才是美第奇家族現在最為重要的砝碼,他已經是主教了,又比朱利奧年長,更是現在的美第奇家長皮埃羅.美第奇的親弟弟——一個只有姓氏的教士,在羅馬城中不值一提,亞歷山大六世如果真如路易吉所說,對於子女們有著這種近似於扭曲的控制慾,在知道盧克萊西亞對他抱有著真實深切的愛意,甚至不惜為此欺騙自己的父親的話,他可能無法看到第二天的晨光。
雖然他還有著皮克羅米尼樞機,一個將他視作了弟子,不,應該說如同親子一般的長者,毫無疑問,他會得到後者的庇護,但皮克羅米尼一直這樣愛著朱利奧,朱利奧又如何能夠不愛這位老人呢,在羅馬城中,生命從來是可以交易的,但最好的結果,皮克羅米尼樞機能夠留下的也只有他的性命,亞歷山大六世絕對不會允許朱利奧.美第奇留在羅馬,皮克羅米尼樞機對他的期望……將毀於一旦。
“我不能……”朱利奧說,他都有點驚訝,原來自己也可以如此殘酷:“我不能愛你……盧克萊西亞,我不能。”
“我知道。”盧克萊西亞低聲說:“我知道。”她上前,緊緊地,渴望地,快速地擁抱了她愛著的人,就如同一陣微風般地向後退去:“我知道,”她再三重複道,朱利奧看向她,她那張小小的,明亮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悲傷,失望的地方:“但我……我如果不能屬於你,那麼,我也不想屬於別人,朱利奧,雖然我知道終有一日,我會為人妻,為人母,但我希望,這一天,能夠來得越晚越好,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忘了我……即便你有了……愛人,和你們的孩子,也請別忘了我。”
“但我會忘記的,”朱利奧說:“我會忘記你,盧克萊西亞,你也會忘記我,我只是一個不愛你的人,你會遇見願意愛你的人,將你的愛收回去,握在手裡,交給他。”
凱撒站在門外,面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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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凱撒.博爾吉亞見證了他的妹妹盧克萊西亞與喬萬尼.斯福爾扎的婚禮。
喬瓦尼.斯福爾扎的年齡是新妻子的兩倍,而且他發自內心的厭惡盧克萊西亞.博爾吉亞,盧克萊西亞的美麗根本無法打動他,他曾和盧多維科說,那是從墓地裡生長出的一株毒花,她越是豔麗,就表明她吮吸過多少鮮血和膿液,他一見到她就覺得噁心,但這樁婚事,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可以左右的,他滿懷惡意地出現在婚典上,穿著凌亂,滿身酒氣,教皇和他的叔叔斯福爾扎樞機氣得臉色發白,但也無可奈何。
盧克萊西亞穿著寬鬆的睡衣,在教皇與斯福爾扎樞機,以及她兄長還有盧多維科的注視下躺在了雪白的床單下,她感到恐懼,但還是睜大了眼睛,當喬瓦尼粗魯地掀開她的裙子,想要藉此羞辱她的時候,卻突然感到胸肋下微微一疼,在婚床上,他當然不可能穿著鍊甲,所以他立刻僵住了。
盧克萊西亞微笑著扭動她的小匕首,喬瓦尼在劇痛的驅使下退縮,這還是他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小妻子,就像是一面鏡子,他居然在這個博爾吉亞的眼睛裡看到了和他一模一樣的厭憎之色,他幾乎想要大笑,看來這個房間裡,對於這個婚約不情不願的人並不只有自己一個,但同時,他又感到了嫉妒,雖然他稱盧克萊西亞為蕩==婦,但她畢竟已經成為了他的妻子,即便同房的日期被推遲到了一年之後……是她想要推遲嗎?她是否已經有了一個情人?但在床單的籠罩下,他嗅見的只有青澀的純潔氣息,“好吧,
”他用只有他們能夠聽到的聲音說:“停戰?”
“停戰。”盧克萊西亞說,她還是第一次直接地,獨自地面對一個強壯的男性,但她奇異的冷靜,彷彿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再也無法阻礙她的思考與行動。
沒人對這場儀式提出異議,在片刻之後,教皇宣佈婚約達成。三天後,凱撒單獨見了自己的妹妹,告訴她,他將會在下個月前去佩魯賈參加阿塔蘭特的侄兒託西諾的婚禮,朱利奧將作為隨員同行,盧克萊西亞一下子握緊了拳頭,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博爾吉亞。
“我可以相信你嗎?”盧克萊西亞哀求道:“我的哥哥,凱撒,我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凱撒說:“你永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