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鼠目獐腦樣,估計在家也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親的孩子,送去當兵,生死由他去。
這就導致王圓祿退役以後也不回他湘北老家,而是就地謀生,現在所有文獻中皆無王圓祿念家念父母之詞,推斷他從軍之時便斬情斷意,家不留人,人亦不再戀家。
瞧王圓祿那一米六以下的身材,在西北甘州青州一帶當兵也不會被提拔為軍官,兵役一滿,自尋出路。
王圓祿經哪位大師點化,在哪座觀中為道皆不知。
在發現藏經洞前,王圓祿可能活得就像河西走廊黨河西岸上的田鼠,誰會注意他呢?
王圓祿終於變成了王道士,他沿著敦城的黨河東岸終於走到了敦城石窟,他是由一三○窟一直走到著名的北大像第九十六窟。
王道士盡飽眼福,他趟著沒腳的流沙,從盛唐的大佛,初唐的坐佛,五代的拜佛,中唐的坐佛一路走過,在一一二窟的著名中唐樂舞壁畫前把王道士看呆了,荒涼之中他走近壁畫,眨著小眼看不夠。
王道士有點藝術細胞,他知道一五六窟的晚唐時期《張議潮出行圖》,一五九窟的文殊變中伎樂壁畫也讓他這個渾渾沌沌的人能浮想聯翩,他在第一五九窟中唐時期雕塑的**的活菩薩前拜了又拜。
踏著流沙荒草,他走到石窟盡頭沙堆半掩的三座破舊小廟前,這三座小廟當年順坡而建。
當地老鄉稱之為上寺、中寺、下寺,上寺、中寺已住著幾個喇嘛,日子過得也貧苦艱難,只有被流沙埋半截的小寺。
那座不知何年何人建的小廟還空著,王道士就住進去,他把小廟改為道觀,似乎還起過一個觀號,然已不可考。
王道士一貧如洗,三餐不保,飢寒交迫。
那時候莫高窟幾乎淹沒在流沙與荒草之中,人跡罕見,狐狼出沒,黃沙漫漫,與外界隔絕。
但王道士有道術,他一是傳教,二是通道,三是會看相算命,占卜冠名,漸漸王道士的信徒多了,進觀求教的多了,觀中香火旺了,王道士儼然為莫高窟的掌門人了。
王道士把化緣所得,做道場所得,請人來打掃清除莫高窟中的積沙,修補殘缺的石窟,清理道路,莫高窟漸漸有了人氣。
至此,王道士開始活得有滋有味。
衣食不愁,香火不斷,信徒不少,略有節餘,可以僱人清理洞窟中的流沙,動物的巢穴糞便,還僱人抄寫洞窟中的佛語,修補洞窟中殘缺的雕像。
迎著那莫高窟沙丘頂上的餘暉,王道士在新修的窟前小路上走起來都像紳士一樣邁起四方步來了。
張天元曾經查閱了一下他能查到的資料,世界上所有人類文明的重大發現,幾乎都是在極其偶然的時候被無意中發現的,王道士的發現也證實了這一點。
一九○○年五月二十六日,王道士僱人在離他住的下寺往北幾十米遠的三層樓洞窟清掃完畢,這三層樓洞窟現在編為莫高窟第十六窟,它的甬道北壁出現了一道裂縫,清潔人告訴王道士,王道士並沒有多注意。
後來王道士又僱了一位老人在甬道內抄寫經書。
坦率地說,王道士是位虔誠的宗教主義者,出家無所求,只是求平安,對佛對道是發自內心的信仰和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