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小子,老夫現在很好奇教你的先生是誰?能教出你這等弟子,想來定不是什麼凡人。”
“額...”梅長青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倒也不是他對梅闌的身份難以啟齒,世人看不起戲子那是世人的事,他可從來沒將什麼身份地位的擺在心上,能有梅闌這麼一位疼愛他的師父,那是他的幸運。只不過梅闌不通詩書,與兩人所想的不搭邊罷了。
文成先生見他吱吱嗚嗚,以為他有所顧忌,便微笑道:“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如此你便不說罷了,我兩也僅是好奇,並沒有刨根問底兒的意思。”
梅長青搖了搖頭,“倒不是什麼難言之隱,只怕說出來讓二位先生失望,我自幼隨家師學的是唱戲手藝,並非你們所想的學問。”
“唱戲?”
二人難以置信的看著梅長青,沒想到這位竟然是戲園子出身,倒不是他們嫌棄,兩人都是海納百川的豁達之輩,否則也不會同他一個少年人對坐暢聊,只是不忍見一個如此聰慧的少年郎明珠暗投,將自己置身於戲園,有些惜才罷了。
“莫不是二位先生也看不起我等戲子?”
梅長青似笑非笑的看著二人,當然,這不過是句玩笑話而已。
文成先生不滿的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誰呢臭小子,老夫等豈是那不明事理之輩?”接著又忿忿道:“可惜了你的這份天資聰慧,不去習文讀書,著實令老夫惱火。”
梅長青微微搖頭,“每個人際遇不同,我生來被父母所棄,不知生我者誰,只知養我者何人。師父師孃將我含辛茹苦的養大,比之親生還親,我五歲練功,至今八載有餘,從未登臺,他們就是怕我承了這戲子的身份。我師父雖然出身下九流,可性子耿直,一輩子從未輕賤自己,卻為我讀書之事去與人折脊彎腰,甚至不惜讓我改姓。可汴州的先生們就是嫌棄我出身低微,不肯教習,便是那屢試不中連個秀才也稱不上的酸儒都看不上我,這能怪誰?也怪不得誰,我告訴自己,這就是命,你得認。後來我也看透了,漸漸的也就淡了那讀書的心思。師父說我沒趕上唱戲的好時候,可我細想了下,讀了書又能咋樣?這同樣不是一個寒門學子讀書的好時代,上品無寒士,這話算是道盡了這個時代窮苦人家的悲哀。人都說讀書使人明智,曉為人之禮儀,可我覺的那些讀了一輩子書的先生們個個迂腐,張口聖人文章,卻不知修自身,讀那書又有何用?還不如一個戲子罷了。”
一口氣說下來,梅長青長舒了口長氣,覺得這些年壓在自己心頭的怨忿減了不少,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卻沒注意到身邊兩位老先生臉上覆雜的表情。二人怎麼也想到,眼前這位看似豁達開朗的少年,會是如此的命運多舛,究竟是何等愚昧之人才能將這孩子拋棄?聽他這一番牢騷,知他心底有怨,也沒在意,可恨的是那些汴州儒者們,簡直就是些固步自封的老腐朽。
“你個臭小子,別一棍子打死了天下讀書人。書你還是要讀的,但不能像他們那樣讀死書,死讀書。若你還願意讀書,不妨拜在老夫門下,老夫雖比不上那名滿天下的大儒,卻精通天文、兵法、數理等,詩文也算略有所長,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成先生看似隨意開口,臉色平靜,暗中卻又緊張的盯著梅長青,內心忐忑不安。往日裡多少公子王孫想方設法的要拜在他門下,他都不屑一顧,卻唯獨對眼前這少年郎另眼相看,早船上之時他就萌生了收徒之意,卻意外的與之失之交臂,再見面時,尤其是在他侃侃而談之後,這種想法尤為強烈,這少年有天資,思想天馬行空,憤世嫉俗,且恩怨分明,與自己少年時多般相似,甚至是更勝一籌,他已是天命之年,一生所學不能斷了傳承,這些年苦於良人難遇,好不容易遇到梅長青這個天縱奇才,他豈能放棄?
一旁的沈老怔怔的看著二人,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梅長青也愣了神兒,待反應過來,見老人那般殷切的眼神,心下感動有餘,還哪來的猶豫,當下雙手端起老人面前新倒的茶水,恭敬的跪倒在地,“弟子梅長青,拜見恩師。”
文成先生頓時喜上眉梢,大笑著接過茶碗,也不嫌燙,端起就是一大口入肚,接著放下茶碗,起身扶起跪在面前的弟子,左右打量,越看越覺的喜歡。
沈老一臉複雜的看了二人一眼,嘴角輕抽,竟然被這老東西搶先了一步,真是...
“恭喜你了老傢伙,這下可是稱了你多年的心意,可別誤人子弟了。”
文成先生心裡頭高興,懶得跟他嘴上計較,得意道:“嘿,瞧瞧你那副酸樣子,老夫可不像你那院子裡桃李滿門,門下就這麼一根獨苗,想誤也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