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絕學是一面大旗,馬軍便可以就此登堂,但走過曾經熟悉的每個街頭的時候,撲面而來的依舊是那種讓人惶恐不安的被控制與壓迫感。城內街的祠堂門口再也看不見昔日幾個老頭下著象棋風評當世之局了。幾個囂張的看守身著青黃軍服腰挎一杆子火槍,動不動就朝往街上游走的流民吐出一串瓜子皮,而後似是在宣洩著自己整天無所事事所生煩惱,更甚的是祠堂旁的那幾個看馬的馬伕,懶洋洋地端著一槽子馬糞,極不耐煩地將糞潑到祠堂後的破房子門口,而此刻那些流民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好東西,一擁而上,踩踏追搶。
安頓好小冬青後二人便悄悄裝作流民混入流民中,這下才知道,這些流民裹腹全靠著那些潑出去的馬糞裡的豆子…祠堂內還不時飄著惡臭和腥味,馬軍好奇,悄咪咪走過去往祠堂大院裡瞄了一眼,這下倒好本來就沒吃多少東西,摔過頭就吐了個沒完。看到這狀況,敬乾感到不對勁,走到馬軍跟前,馬軍示意他往門板縫裡一看。這回看清楚了,正在院子蔭涼處用扁擔鐵鉤子掛起一個人來,面目模糊不清,後背已被挖空,爬滿了蒼蠅蛆蟲,甚是令人作嘔…二人看得心中一驚,更加肯定這殘忍的手法,定是當初那夥無道軍閥的鷹爪。為了繼續打探現階段的茶馬實情,只能佯裝鎮定,但心裡俱是留下了剛才那一幕驚心的場面。
不久,幾個身著青黃軍裝的急匆匆走向流民中,為首的一個應該是他們的長官,一手揮著帽子,一手拖著馬韁繩,面相白淨,看似一位良善的人。緊接著他跳下馬,將手中帽子交付於手下,嘶啞的聲音命令道:
“今天,你們這些年紀大的和病殘的人隨這幾位長官去糧場碾場去,如果你們有哪個膽敢偷出一點糧食,叫你們扒皮抽筋,農作完了可以隨著長官去糧場保衛亭領糧!”。說完將衣服紐扣一解,轉手扔在馬背上,扭頭走去跟手下左右交待了幾句,騎馬走開了。
這回的敬乾看在眼裡,心中更加堅定對於德川先生所述之法的奧妙,埋頭夾著淚水苦笑著。能看見的一切是多麼殘酷麻木,不能看見的卻是虛無縹緲。想想當初雖然家庭破碎,但不至於生不如死。看著眼前所有的暴行更想讓他放棄自己的所有想法。一個看似良善的人為何也逃不開是個惡魔!
一個面目黝黑的老頭髮起牢騷了:“這年頭想要好好活著真難,這群兵渣子都沒個正經人,以前都是群流氓,現在跟著個大土匪就全都跳上樑子了。”
“老頭子你少扳扯兩句,人前腳還沒走你後頭就瞎叫喚起來。要是被聽到,我們這群人乾脆都別活了!”旁邊有個老頭眉頭一簇上前拽了拽黝黑老漢的衣襟。這句話倒是引起了馬軍的注意,難不成他們還有幾個勢力的人組成?這些兵渣子都是被收編的?帶著疑問,馬軍待到那幾個領隊的長官走遠後,摸在後頭就問那老頭。
“大爺,你剛才說的是這些個兵渣子都是土匪?”
“哪裡!兵渣子都算不上,,就是群土匪,姓馮的打進來後這些人早就跟著他們去了!”
“那這麼說,現在這整個鎮子都是這群人看守嗎?而且我看你們都有些面生,不是鎮子上的人吧?”
“要不是那幾個雜碎溜鬚拍馬,還能落得這麼個下場。我們是城裡鎮的,先前,就是方才那幾個人本來就是我們那地兒的土匪,沒啥事老往鎮上跑來耍威風,剛來的那個書生模樣發話的,就是給我們鎮子上柳公家做長工的當賬房的。那柳家地主老爺還好,偶爾還會給我們這些貧苦人點糧食,而這賊人經常和山裡那些匪頭頭來往,看中了柳老爺家的財物,結起夥來把柳家搶了個精光。我們鎮上村民就因為老爺厚待,因此悄悄把老爺家兒子放跑了,最後還是這賊人給那匪頭頭告的密。這不,我們就成了他們的勞力了,一併全都帶回到了茶馬,這男壯就成了他們的主要勞力,去山間負責收穫糧食,女人,孩子殺得殺,佔的佔,留下我們這群不中用的,連口飯都不給,白天不讓出鎮,晌午還要去碾場,著實有些活不下去了,我那孫兒才17歲,和柳家少爺一般大,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那祠堂裡的人是怎麼回事,還有柳家老爺的兒子是不是叫柳嵩仁?”
“你怎麼知道?不不不,我什麼都不能告訴你了,這話說出去我就捅了柳老爺的後背心,你是什麼人?是不是他們的人?”老頭聽到馬軍說出這個名字後略顯慌張,懷疑起來,他們都怕了,怕到了骨子裡…
“不會的,大爺,我跟你們一樣,您看我這身板和口音,能是那夥人嗎?再說我要是他們的人還用在這裡跟您說這些嗎?”馬軍也急忙回道。
老頭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收起戒備來,鬆了口氣說道:“小夥子,看你這麼年輕,他們怎麼沒把你拉進去做勞力啊?”。
“哦,我呀,我這身板太小,渾身骨頭,那廝看我不中用,一腳踹出來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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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你也能笑得出來,祠堂裡那老頭就是前兩天我們去碾場的時候,出來往兜裡順了幾把糧食,出門就被這些人給抓了,當場打了個半死,問來問去才知道是柳老爺家的親戚,這又給自己找上麻煩了,回來掛在祠堂裡,整整打了一個晚上,後背都打的皮開肉綻!”
“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不就是柳老爺家親戚嗎?”
“這你就錯了,正是因為柳老爺家親戚所以才被揍得這麼狠了,以前柳家在的時候,雖說這些賊人狠辣,但因為柳老爺的地位顯赫,他們不敢造次,這次除了多年的心病,那這心根頭的一絲仇恨都不會放過,斬草除根一向是他們的習慣,就生怕後人來報!”老頭說著緊跟著前頭的人,眼看進了糧場也不敢多說了。
馬軍看了看已經頹喪的敬乾,一拳頭招呼過去。
“行了,小子,這大致的情況我已經知道個差不多,別一副哭喪臉,嵩仁那小子還活著!”
“什麼?嵩仁?”
“對啊,柳嵩仁!噓,小聲點,這傢伙現在名聲值錢了!”
“這天殺狼啃的,那頓花饃饃都沒補上呢!”
敬乾心裡明白,馬軍的安慰只是因為一個賭約現在可換來的不僅僅是一個花饃饃了,因為他家的聲望遠不止在茶馬,但現在嵩仁下落不明,貌似這難以扭轉的局面比想象中更加困難…不堪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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