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深處有個聲控噴泉,只要客人付了錢後對著大喇叭喊叫,水中的噴泉就會隨著客人的音量而升高,這項遊樂設施剛出現時所有人都擠著排隊去玩,現在興頭過了,它就彷彿被人遺忘了般,哪怕是從它身邊路過,也沒人想要付錢一喊到底。
田榕她們找到它時它已經被又高又密的蘆葦叢淹沒了大半,因為建在池邊,水汽在設施上的腐蝕過於嚴重,以至於鏽跡斑斑,看著像是壞掉了一樣。
“這個已經不能玩了吧?”林楚安屈指敲了敲那個大喇叭,她明明沒用什麼力道,但上面的油漆已經呈現龜裂狀,被她這麼一敲,雪崩了似的刷刷往下掉漆皮。
林楚安被嚇得直起了身子,目光迅速向周圍掃去,生怕突然從哪兒鑽出個工作人員來說她破壞遊樂設施,然後讓她賠錢。
“好了!”隨著田榕的聲音響起,她的手機傳來了扣費成功的語音提醒,與此同時,聲控噴泉滴的一聲響,緊接著便有電子聲音從中傳來,提醒她們聲控噴泉已經開啟,遊戲時間是三分鐘。
林楚安有些不好意思玩,田榕越催她越是侷促,田榕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對著大喇叭一嗓子嚎了出來。
水柱沖天而去,蘆葦蕩中倏地飛起一大片受驚的鳥群,黑壓壓的聚在上空扇動著翅膀,原本在附近玩的稀疏人群也被她這一嗓子給引了過來,紛紛向這邊聚集。
周圍人越多,林楚安越是臉上臊的慌,那死丫頭倒是臉皮越來越厚,對著大喇叭喊得撕心裂肺,驚天動地。
就在遊戲時間即將結束的最後幾秒,田榕突然一把拽過林楚安,幾乎將她按在了大喇叭面前。
“來!我們一起。”田榕率先一嗓子喊了出來,林楚安眼睛一閉,心一橫,一嗓子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噴泉越升越高,勢頭的猛烈是前所未見,眾人紛紛露出了驚訝羨慕的表情,還有人開啟錄影將這一幕錄了下來。
林楚安的那點不自在也在此刻蕩然無存,她嘆息著站直了身子,只覺得壓在心口上的那團沉重已經離她而去,整個人輕盈不少。
她轉眸看向了田榕,那丫頭叉著腰,大口的喘息著,她看著那水柱從半空中譁然摔落,笑聲爽朗明亮,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
真是個瘋丫頭。
林楚安這樣想著,突然間就斂了笑意。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個酒氣沖天,田榕無聲崩潰的夜晚,那天的場景突然就出現在她腦中,像是電腦中了病毒一樣,毫無徵兆下就彈現在她眼前。
那晚的崩潰和現在的開朗在瞬間重合,形成了一種極致的詭異感。
田榕越是笑的爽朗,林楚安的目光越是微妙。
那天晚上田榕臉上的笑意就沒有停過,她穿梭在各種遊樂設施中,幾乎將所有的專案都玩了個遍,一路上的小吃也沒錯過,胃口好的快吃了近一條街,林楚安跟在她身後,看她一時瘋了似的大笑,一時唇線揚起,笑意微醺。
她越是表現的開心,林楚安心裡的不安就越是濃郁。
直到最後,田榕因撐得反胃,趴在垃圾桶上一陣狂吐,吐完又買了一桶漢堡往嘴裡塞時,林楚安幾乎可以確定。
田榕今天並不開心,她的情緒已經壓制到快要崩潰的程度了。
林楚安拿出手機在搜尋頁面上快速打出了一段話,手機螢幕緩衝片刻後突然就彈出了一個新的頁面,上面出現了一個她從未涉及,並且讓她毛骨悚然的詞。
陽光抑鬱症。
回去的路上田榕笑意依舊不落,挺著吃的圓滾的肚子,揹著手,孕婦似的走在林楚安身邊。
林楚安手裡提著墨鏡,踩著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田榕那胡亂拼湊成的話題一個字也沒有進她耳朵裡,她那幾近癲狂的亢奮狀態倒像是刻在林楚安腦海中一樣,而且越想她後背越是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