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軍大營裡很平靜,並沒有因為魏軍的迅速接近而產生恐懼,或者說,雖然有些緊張,但並沒有因此亂了方寸。壁壘森嚴,一隊隊士卒手持武器,在壁壘之間來回巡視,敲打著手中的銅鑼,報著更點,清脆的更點聲在大營裡傳出很遠,天然的帶上了一絲寒冬的冷冽。
諸葛亮伏案而書。他穿著一件舊綿袍,外面罩著一件磨得毛了邊的舊氅,伏在案上,一筆一畫的寫著,旁邊擱著十幾頁已經寫好的信札,他的字跡卻依然一絲不苟,彷彿剛剛寫下第一個字。
帳門一掀,一絲寒風從外面湧了進來,吹動那一星燈火。諸葛亮頭也不抬,輕聲道:“伯約,有什麼事?”
“丞相,張郃在烏氏停下了。”姜維看了一眼案上的信札,在案邊坐下,伸手去拿。他看了一眼,便詫異的說道:“是給魏霸的?”
“嗯,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諸葛亮應了一聲,又拿過一頁紙,繼續寫。
姜維非常詫異,他還以為這是寫給皇帝陛下或者是黃夫人的。寫給皇帝陛下,是因為丞相負有教導皇帝陛下的重任,人不在成都,就用書信的方式代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寫一封長信給皇帝,詢問皇帝最近的學業,處理朝政的心得,並加以點評。而寫給黃夫人,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和夫人伉儷情深,又關心兒子諸葛瞻和孫兒諸葛攀的成長,當然要寫得多一點。
除此之外,姜維沒看過諸葛亮給誰寫這麼長的信。
姜維拿過案上的信札,仔細的看了一遍,苦笑一聲:“丞相,我怕魏霸不會體諒丞相的一片苦心。他如今兵鋒正銳。丞相先前要他回成都督運糧草,現在又要他在留在交州,還要他和孫權改善關係,他能肯嗎?”
諸葛亮手中的筆停了一下,直起腰,輕輕的將筆擱在硯邊。“正是怕他不肯,我才要把其中的利害說與他聽。如今的形勢看起來一片大好,卻是烈火烹油,不能長久的。他留在交州。既能迫使孫權不敢輕舉妄動,又能確保交州的稻米能夠源源不斷的運到成都,運到關中,以支援關中的戰事。如果他來了關中,看起來我們兵力有了優勢。卻有可能失去交州,加重後勤補給的壓力,使我們難以為繼。權衡利害,他留在交州對整個戰局更有利。”
“丞相所慮自然是至理,可魏霸能聽嗎?”姜維放下信,目光閃動:“他會不會以為丞相這是故意壓制他,不想讓他到襄陽戰場來立功?”
諸葛亮眉梢一抖。輕聲嘆息。他正是有這樣的擔心,才要寫這封長信,苦口婆心的解釋給魏霸聽。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沒有意義,魏霸會聽他的嗎?當初讓他回成都。他就沒有聽,反而冒險與陸遜在臨賀決戰。現在在他大勝之後,又不讓他來襄陽,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拒絕接受命令?
“盡人事。聽天命吧。”諸葛亮重新拿起筆,低下頭。接著寫了起來。只是他的心情明顯有些不安,筆跡也有些匆忙,不復剛才的從容。
姜維看在眼裡,暗自嘆了一口氣。
……
潼關,戰鼓聲震耳欲聾,飛馳的箭矢像群鴉一般漫天飛舞,怪嘯著飛過天空,射在城牆上,射在盾牌上,射在甲冑上,射在一個個鮮活的身體上。
“放放放!”隨著一聲聲怒吼,一架架霹靂車在咆哮,一塊塊石彈飛過城牆,砸向遠處的魏軍陣地。石彈砸在盾牌上,轟然作響,一面面巨盾被砸得四分五裂。砸在廂車上,廂車呻吟搖晃,後面藏著的魏軍士卒膽戰心驚,卻不敢後退一步。砸在霹靂車上,霹靂車猛的晃動著,正在操作計程車卒們嚇得驚聲尖叫。
“不許亂,不許亂!”夏侯霸舉著盾牌,揮舞著戰刀,冒著箭矢和石彈,在陣前大聲的吼叫著,極力控制紛亂的戰場,指揮著魏軍不斷的反擊。“通知陳護軍,讓他再送十架霹靂車上來。”
“喏。”一個傳令兵反身離開,剛剛衝出兩步,一枝長箭呼嘯而至,正中他的後心。傳令兵撲倒在地,抽搐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夏侯霸衝著身邊的親衛大喝一聲:“還等什麼,再去兩個人,小心一點,揹著盾牌跑,越快越好。”
兩個親衛應了一聲,將盾牌背在身後,衝了出去。沒走兩步,其中一個大腿就衝了一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叫什麼叫,像個娘們。”夏侯霸衝過去,用手中的盾牌護住他,大聲吼道:“還能走嗎?”
“能走。”那親衛咬著牙站了起來,用力撅斷箭桿,一瘸一拐的向前奔去。
“繼續攻擊,繼續攻擊!”夏侯霸返回到陣前,伏在一輛已經被打破的廂車後面,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的潼關城牆,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攻打潼關已經兩個月,儘管有馬鈞打造的大量攻城器械助陣,依然有一萬多人倒在了這裡。潼關城看起來搖搖欲墜,卻依然無法攻克。這其中蜀漢軍的霹靂車最可怕,從城裡飛出的石彈像是長了眼睛,魏軍的霹靂車推上來時間不長,就會遭到猛烈轟擊,發射不了多少石彈就會被打殘。魏軍雖然極力反擊,可是他們的霹靂車不論是射程還是準頭,都略遜一籌,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像城裡的霹靂車一樣藏起來,只能用廂車、巨盾來掩護,而這些顯然沒有潼關的城牆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