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已經是幾步上前,揚起了巴掌。被宋梅昌這一聲呼喊,以及視線裡宋棋聲咬著唇不甘的瞪視之下,生生地停了下來。
他想起來了,當初在揚州,趙姨娘也是這樣不甘而憤恨的目光。
如今一對上,更生出一種彷彿是同一人同一雙眼睛的錯覺。
他沒打下去,看著這雙不甘的眼,慢慢放下了手。
老夫人在這片凝滯的寂靜之中,忽地覺得很累。旁邊坐著的老閣老更是嘆了一口氣。宋嘯渡是不大管內宅的事情的,可是府裡的姑娘接二連三地惹事鬧事,不是一個好徵兆。先是一個宋琴聲,宋琴聲也就罷了,從小就是那樣一個臭脾氣,長這麼大了,還是老樣子,變本加厲,上次因著一個丹穆質子,差點招了人算計鬧得滿城風雨,要不是及時止損,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如今,人卻是還沒清醒過來。
再來,是這個八姑娘。宋棋聲如今也是有十五了,跟宋琰聲小不了多少。宋琰聲是府裡頭長成的第一個姑娘,也是至今看來,最好的姑娘,值得所有人如珠如玉的珍愛對待。宋棋聲雖排行小,但也是該懂事的年紀了,卻次次讓人失望,不管是在揚州,還是在京門。
這個孩子,宋至疏於管教,又因為趙姨娘的事,也是一直偏袒,覺得宋棋聲的性子是跟著這趙氏長歪了。宋棋聲利用了他這份虧欠,越發不知收斂,竟然想著去報復。
趙姨娘是罪有應得,她是哪門子的報復,也是個拎不清的,受人挑撥。
“你跟蕭長瑛,自你來京門不多時日,就應該是有過接觸了罷。”老爺子看著人,在她目光看過來時,冷著語氣接著道:“你就這麼幫著一個外人,這麼聽別人的話來對付自己家的人?”
“自己家人?呵呵,在哪?您說是她嗎?她可是一手設計,陷害了我娘!”宋棋聲仰天笑過後,一手指著馮夫人,“是她,要不我娘怎會被關在揚州,一輩子離不開那裡?”
馮大夫人抬起了眼睛,眼神平靜地與她對視,不偏不倚,不躲不閃,就這麼看著她,甚至帶上了一些憐憫。
“夠了,棋聲。”這時,宋梅昌搖頭打斷了,目光中滿滿都是失望,“那是她咎由自取,她下毒害人勾連外人算計宋家,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你就這樣由著人挑撥,要步她的後塵嗎?”
宋梅昌沒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會執拗迷心至此。
在他印象裡,宋棋聲還只是一個有些任性心卻也不壞的孩子。
可是如今看來,她甚至快變成了第二個趙姨娘。
趙氏到底生養下他們,她做下的禍事足夠讓她死千百回了。要不是當初拼命求情,她怕是連命都保不住,宋至到底念及兩個孩子,還有下狠手。
可是,宋棋聲卻記恨上了,越走越歪。
“這不光只是你們大房的事情,九哥兒差點毀在她手裡。”老夫人看著人披頭散髮恨不能上前拼命的樣子,目光漸冷,“小小年紀,心思如此狠毒,長大了那還了得?”
“請家法!”
羅冰心在旁聽得神色一緊,在座眾人皆是面色沉凝,卻未有異議。
在宋家,請家法可是非同小可。這一輩兒的哥兒姐兒,便是宋琴聲惹禍那麼多次,都沒有動用過家法。宋府的家法很簡單,一應是藤鞭處置。男孩也好,女孩也罷,凡只是做了不能饒恕的錯事,為全家帶來傷害的,全都免不了。
宋棋聲是這一輩兒裡頭的第一個。
藤鞭送來時,整個府內很快一傳十全傳遍了。宋八姑娘受罰捱了三十鞭,這藤鞭是特製的,堅韌得很,打在皮肉上,一下子就是皮開肉綻,更何況是一個姑娘受的。
宋棋聲在打到第十鞭的時候,背上已是一片鮮血橫流,整個人直打了暈過去。
閣老和老太君都在場,這一頓鞭子不是鬧著玩的。屋子裡頭無人開口求情,宋至臉色灰頹一片,久久不發一言。旁邊的宋梅昌也是雙手緊握,卻是在一鞭又一鞭下人的行刑之中,沉默不語。
人打昏了,還差的鞭子一鞭都少不掉。宋棋聲滿身是血地被抬了回去,宋琴聲當晚聽說了這事,嚇得整宿沒睡著,再也不敢造次了。
相比這一頓家法伺候,老夫人之前對她的懲罰,說起來真是太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