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聲點頭,古爾沙作為陣地,已進有不少部族的人。丹穆語言並不算完全意義上的統一,各部族差距較大,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大成方言。宋琰聲帳外看守的那幾人幾天來換了幾批,仔細留意他們的說話口音,就能知道不是單單泳西的人。
“我到底還是小看了松都平的手段。”宋琰聲喝完苦藥,壓低聲音看向褚敏,“也對,他是大成皇廷內歷練出來還能全身而退騙過端融的人,怎麼可能簡單到哪裡去。”
“你也不簡單,從前可最怕喝這些苦藥,現在喝起來卻是連眉頭都不眨一下的。”褚敏收了藥碗,將她額上的敷藥擦盡,難得跟她開起了玩笑。
“我啊,要不吃這些救命的,怕是撐不到如雪帶我回家了。”宋琰聲微微闔起眼皮,褚敏只看見她眼睫抖了抖,接著便是溼潤雪亮的眼瞳重又露了出來,她苦中作樂道,“我想我娘跟三哥哥的果點和糖水了。回京後我得跟元盈好好洗劫一番明月居。”
褚敏微微一笑,“六殿下……該是很快便到了。”
端珣從未上過戰場,也從未帶過兵。但宋琰聲只覺得他近一分,心裡便莫名地熨帖溫暖一分,底氣也足一分。她毫無保留信任他,就是相信著他,會給她帶來這草原破冰時的日光三千。
千里奔赴,端珣領兵壓境,兵臨怒江的那一天,松都平帶兵前往北上寒疆,殺光了王帳的所有兄弟,成了新一任的丹穆王。也是丹穆十年前落敗之後,第一個擁有號令實權的丹穆王。
弓長嶺南嶺北隔江,成了戰略重地,兩方兵馬對峙久矣。
松都平在泳西古爾沙大肆慶祝,在明在暗的敵人傾巢出動,集聚古爾沙,宋琰聲看到了蕭長瑛。
北線的風太凜冽,這女人看著也未曾好過多少,喪家之犬,叛國之徒,在哪裡都不大能有容身之地。
松都平不大瞧得上她,但兩人間必然達成了統一的目的。這場妖魔亂舞中,宋琰聲找花了眼也沒看到褚煥那少白頭。
丹穆王出任,自然要有一場形式上的祭天。宋琰聲看見了丹穆特有的一種人群,來自寒疆的丹穆巫醫。這些人又可叫做巫師,裝束古里古怪,從頭到尾一身漆黑,戴著高高的帽子,嘴巴里不清不楚不知念著些什麼,還未等宋琰聲看清他們塗得烏黑的嘴巴,她便被人架了出去,外頭篝火燒得極盛,中央一處高地上,豎著看著似要燒人的木架。
宋琰聲一驚,看向首座的松都平。這人端著酒杯,看著她似笑非笑,看著架勢,似真要將她用來祭天。
難怪這幾日在丹穆人嘴裡總聽到“祭天”的詞,原來這倒黴的祭品就是她。
火光跳躍中,這一圈人的目光如同要撕扯血肉的狼群,一個個面目在燈火中跳動著、興奮地扭曲。松都平樂見其成,如同看冶春臺下一出好戲。在那一瞬間戲謔的目光中,宋琰宣告白了,這人意圖羞辱她、逼迫她。
褚敏自不會放任她被帶走,她蓄勢待發,可防身的藥粉實在有限。宋琰聲目光一閃,她收到了訊號,臉色發白,卻沒有停下跟上來的步伐。她在摸袖中的景泰藍簪子,這樣一柄利器一旦亮出,她那張人皮面具可就保不住她的身份了。蕭長瑛在場,她的眼睛銳利得很,不會看不出這舊仇故人。要褚煥在暗處,自然也不會認錯褚敏。
褚敏著意一搏拼命,宋琰聲心跳極快,看著那火光越來越近,這兩輩子加起來,都未曾有過這樣可怖驚險的時候。
她閉上了眼睛,這一瞬間,只聽遠處山崩地裂一般傳來一聲巨響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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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珣:拿我媳婦兒當祭品,丹穆滅族都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