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不喜歡四皇子,又寶貝極了自家孫女兒,奈何聖命難測不得不從。便是端珣本人親自來了,老大人更是拉不開臉面,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裡頭磨礪出來的,免不得還要做作試探一番。
親事是親事,站隊是站隊,兩碼事。這京門中樓家人就分得很清。可老太傅心疼孫女兒,又不想站老四的隊伍,人老了既心大又任性,因而兩頭為難。
端珣知道他的痛處,又不想頂雪一趟來碰這樣的一番老派腔調,只想速戰速決佈置好京門後宜,趕緊北上去救自己的寶貝心疙瘩。
對付傅老太傅,他自有一套法子,專挑他的痛處捏。
“太傅,明人不說暗話,若您真跟我那四哥是一路人,何必跟他打太極至今?”端珣微微一勾唇,鳳目一抬,舉手之間皆是天家氣度,清貴之中更有一種直逼而來的壓懾之感。
他低笑一聲又道,“只不過令郎跟您倒是意見相左,明裡暗下為老四拉了不少人,出了不少力。”
老太傅一驚,不由看向他。
“傅家門生遍佈,您歷經三朝,雖不在朝堂,卻是位高聲重。舉目來看,朝中吏治的要員多少都曾受過傅家的帶攜。”這些可都是籌碼,是資源。
端珣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老太傅心思百轉——是誰說端家老六已廢無用之人,遠避朝堂之外,可這三言兩句中誰家底細他不清楚,朝堂明暗種種哪樣他不了然於心?
他說的不錯,傅道伯看好皇四子,一意拍馬在前。兒女親事,更是喜不自勝,利益相融。可皇四子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家哪有心思單純的傻瓜?要不是家裡老的還在,估計傅家就是如今檯面上醒目至極的四皇黨了。聖上不喜結黨營私一方勢大傾軋,指傅圓為四皇妃也有試探傅家態度之意。
老太傅自是不喜端融此人。
“不知北線那頭的訊息,老太傅可有耳聞?”端珣看向一邊的傅旁,目光幽深,“老四鎩羽而歸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戰場上的事哪有這麼簡單的。他沉迷皇權遊戲多年,勾心鬥角之中,早就忘了如何領兵打仗。而且,丹穆是有備而來,陰謀重重。”
“傅公子,不妨說說峇石城失守那夜的事。”
傅道伯進來書房時,卻沒看見端珣身影,滿室只坐了他爹一人,神情沉凝。
“殿下呢?”
老太傅抬頭看向他,白眉動了動,“把你的人該收收該撤撤,殷勤太過,小心折了自己進去。”
傅道伯一聽就明白了,心中暗道這六皇子廢了腿,嘴皮子倒是可擋千軍,簡直巧言善辯,連老爺子都給繞進去了。
“爹,你看看這整個朝野,誰不知四殿下才是東宮之首選?因為除了他,再無旁人!端泓被廢,便是這六殿下也是廢了腿永無奪嫡的可能!皇長子位最正,可病弱奄奄一息,聖上稚子年幼,萬不可能龍御之後這江山教由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爹,再說六丫頭已經指婚四殿下,您便是再不喜四殿下,也得為圓兒謀個光明前路啊!”
“光明前路?真讓這孩子嫁了皇四子,她前頭就是死路!你莫要拿圓兒來激我,要你眼裡還有老夫,便死了攀在皇四子身上那心!”老太傅氣得鬍子一抖一抖的,就差白眼相對了。
早年跟宋嘯渡那老貨同朝為官,一路比到這把歲數,比出身,比仕途,比手段,再比兒子、比後輩,現在回頭一看,卻是處處比不得人。宋嘯渡老狐狸生了宋樾小狐狸,宋樾又養了個連中三元東閣議政的好兒子宋梅衡,真是好事全被他家佔了。隱退下來後,人人拿傅道伯與宋樾相比,可宋樾在自己看來,對朝局和人心的機敏銳利程度,絕對不差於他老爹宋嘯渡。再看自己這長子傅道伯,擅經營算計,刁滑有之,大局和長遠眼光都遜色太多。
他這前半生最得意的宋嘯渡棋差一招,讓自己順勢把傅道伯扶上了吏部,可宋樾便是在戶部照樣如魚得水發光發熱步步高昇。
想到這裡心氣兒也不順了,怎麼看自己這兒子怎麼礙眼。
傅道伯不知方才書房到底談了如何驚心動魄之事,心裡給端珣記了一筆,看老父親越說越氣,不由腆著臉問,“爹,兒子不知……”
“蠢貨!”
活了半輩子在吏部說一不二的傅道伯被罵得臉色一僵,有火不能發,只聽老太傅憤聲道,“與虎謀皮,你又談何家族前程!”皇四子怎堪為帝選,不過隔牆有耳他不能言說,壓抑了許久的話盤桓在胸卻是還得精挑細選著說。
“光是看北線失利,皇四子其人也可見一斑,失了聖心是早晚之事。傅旁受峇石城失守一事的牽連,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皇四子要戰場得利還好說,兵敗將倒,你指望聖上能給他幾分好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