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秋菊為題倒不難作,但像蕭長瑛這般揮筆即成且首首立意絕佳之人可就是世所罕見了。明德帝看完呈上來的幾篇,目光復雜地看向席間執筆的蕭長瑛。
這蕭三姑娘七步成詩,可見文思敏捷,這眨眼間秋菊詩句詞賦,於她似乎更不在話下了。
在眾人瞠目之際,端珣毫無興趣,移開了視線看向角落裡的六姑娘。六姑娘咬著筆桿,撐著下巴,也隨著眾人一同在看那蕭長瑛。
這丫頭……不知又在想些什麼。
宋琰聲在這一刻,除去蕭長瑛為人,還是很佩服這人有這般奇才的。便是提前為今日做準備,也得寫出這麼多首上佳的詩作來並一字不落地重現。這人未達目的,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是狠。
她琢磨著,今兒聖上面前,蕭長瑛順勢來了這一出,恐怕目的不簡單。她詩才得名,今日之後必會大盛,京門出現這麼一個才女,趨騖者眾多,但鋪墊了這麼久,蕭長瑛只想要這個嗎?
宋琰聲想起元盈曾經的一句笑談,如今一看,蕭長瑛回京的第一個腳步就很分明瞭——大成的官制,是可以選女官的,且不說蕭長瑛與皇宮內向來密切。
瓊花林賞會在平靜中起,在一片驚浪中結束。元盈和她坐到馬車裡,長呼一口氣說,“我數了一下,後場她一個人遍壓全場,約莫交上了整個文思閣的份兒。我的天爺,我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蕭長瑛聲勢在前,很多人明裡不說,實則半途都放棄了,兩柱香後交稿才回過神,草草寫了交了上去。元盈慣是個偷懶的,瞅準了時機,能不寫就不寫,乾脆就擬了個題目,其餘個字沒寫,佯裝自己沉醉於場上蕭姑娘神技不可自拔。這瓊花林蕭長瑛出盡風頭,誰還在意旁的姑娘,就是交了大抵也不會有人去翻看。
馬車到了宣德門宮道時停了下來。元盈撩開窗簾伸頭一看,眉毛一挑笑道,“雀枝姑姑,你怎麼在這裡?”
雀枝?
宋琰聲也伸頭往外看去。來人穿著宮裝,臉上帶笑,看年紀似也不大,因為慣常笑的緣故,眼睛周圍有幾道笑痕,看著很是面善。
“是我姑姑宮裡的人。”元盈低聲向她解釋了一句,又轉頭問道,“姑姑在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回小郡主,娘娘想你了,讓你過去說會兒話。”
“可是……車上還有小六呢。”
“這不打緊的,娘娘知道你們一向交好。”雀枝笑道,“宋姑娘也一同去吧。”
兩人相視,元盈看了宋琰聲一眼,撓撓頭髮,“那好吧。”
宋琰聲從未進宮,也是第一次來這棲鳳台。進了宮門才知道,這棲鳳台並非如名字一般尊貴奢麗,一草一木,一陳一設,都甚為低斂,毫無張揚華麗知氣,但也處處精緻大氣。裡頭倒沒有多少宮人,越進內殿,伺候的宮人便越少,最後除了這傳喚的雀枝姑姑留下了,便只有一個老嬤嬤在內殿侍候了。
宋琰聲看著這老嬤嬤有些面熟,方才在瓊花林沒怎麼留意,現下一進殿內,這嬤嬤便親切地笑了起來,問安道,“小郡主康安,六姑娘康安。”
這嬤嬤顯然是認識她的。宋琰聲看著她眼裡盛著熟稔和親近的笑意,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原來是——”
老嬤嬤福身,打斷她笑道,“貴妃娘娘等在裡頭呢。”說完以眼神示意,輕輕搖了搖頭。
這嬤嬤看著眼熟,原是在雲龍寺地室案中遇到的,是貴妃那時的隨侍宮人。現下她認出自己,但也不道破,顯然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們是認識的,這麼看來,她那時在雲龍寺的痕跡已經被抹去了,估計這是端珣的授意,將她瞞得很緊,誰也沒告訴,包括貴妃。畢竟雲龍寺裡發生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況她當時一個小丫頭。
心念一轉,她微笑一點頭。
元妃的聲音從內室傳來,“盈丫頭!”
“給元娘娘請安了。”元盈應了一聲,走了進去,福了福禮。
“別這麼生疏,坐過來吧,旁邊這位就是六姑娘吧,快請坐。”元妃看了眼雀枝,“給兩位姑娘上茶去。”
元盈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宋琰聲福禮起身,被元盈拉了坐到了身邊,抬頭看了過去。
雖然雲龍寺匆匆見過一面,但那時沒有細看,這麼近距離下,元妃的美貌逼人而來。她的長相是極標誌雍麗的,處處妥帖,處處精雕細琢一般,端珣很像她,尤其是一雙最為出彩的鳳目,整個人清豔奪目,可見元貴妃寵冠六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美矣則矣,妝容卻不加修飾,透著一種清冷的貴氣。現下除去了金釵珠飾,整個人看著更是自在隨和了,沒有盛氣凌人的距離感。
“賞花會上應該沒吃飽吧,我宮裡頭新做了幾樣點心,你們嚐嚐墊墊肚子,不然出宮這麼遠的路,回到府裡也該飢腸轆轆難受著了。”元妃很是體貼和善,元盈被她這麼一說,確實覺得腹內空空,“姑姑你也知道,我向來最討厭這些詩啊會的,到了裡頭,哪有心情再吃東西,一會兒來了太后,一會兒又來了聖上。”
“不過本宮看你今日,倒也沒露醜嘛。”元妃一笑,“瞧著……倒像有如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