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真的嗎?”
她捏著那尾巴草,怔怔地看著他。
“你覺得呢?”他笑意似乎快要洇了出來,伸出手去,“你可以摸摸看,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宋琰聲丟了草枝,往前探了一步,昏昏然抓住了他的手。
手是冷的,不比昔日溫暖而貼心。她似乎恍了一會兒神,待那隻手慢慢收起回握住了她,她才怔然將視線往下看去。
端珣坐著輪椅,他站不起來了。
當事實再一次清清楚楚揭露在面前,宋琰聲依舊如三年前一般心中大動,幾乎快站不住了。她梗著聲音,默默地,長久地看著他輪椅上的那雙腿。
三年之前,也是眼下驕陽之時,這人身形秀拔,穿著纖塵不染的雪衣,從樹影下撐著雙臂,將蓁蓁桃樹上的她穩穩地接了下來。她記得那時擁抱她的力量和溫度,記得那時鼻嗅之間盈盈一縷暗香。
宋琰聲輕聲道,“腿……還疼不疼呀。”
端珣想著數種她此刻可能會說的話,沒想到這丫頭不問他何時回的,腿怎麼傷的,什麼都不問,只輕輕問他疼不疼。
端珣咳了一聲,握著她的手用力了一些。他張開另一隻手臂,低聲道,“六姑娘,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宋琰聲垂著眼,擺手推開了他的手,眉心一攏,“你又來逗我。”她反抗著嘀咕一聲,“還是這樣。”
六殿下很遺憾失落地放下手來,“三年沒見了,你都不想我。”
三年之前,端珣在回京時遇到了暗襲受了重傷,更要命的是,腿上另中了淬毒的箭頭,當即貫穿,自此傷了一條腿,當時情形危急,江南又是一片混亂,元家的援兵趕到時,景雲意雲殺出了重圍,但箭毒已深,耽誤了救治的最佳時機,這腿便廢了。
聖上痛心不已,奈何一眾賊人襲擊失敗後全部自盡,至今沒找到到底是誰下的毒手。聖上痛心和憤恨的同時,便遷怒了江南一眾人。這敵襲的殺手是起用的江湖勢力,各個身手拔尖兒,明德帝首先就懷疑了揚州那一批心懷不軌的大鹽商。正好兩淮鹽引上他們也插了一手,行賄,勾結官戶,肆意妄為毫不收斂,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怒之下便從鹽商之首錢一山開始收拾。
端珣因著腿傷難治,太醫束手,便自京門輾轉往南濱之地尋求名醫,三年未曾歸京,眾人只知他受傷嚴重,甚覺可惜。
宋琰聲想起前世的情形,再看看如今他這腿傷,只覺得命運弄人,逃脫不得,一時間心緒大震,難以平復。
前世的端珣,落馬而傷,廢了一條腿,後來都沒能離得開一張輪椅。她記起那時削瘦蒼白的六殿下,再看眼下,陡然鼻子一酸。
端珣看她垂頭喪氣,往前幾步,抬手輕輕抱了一下他。要是不曾受傷的端珣,三年過後,應是挺拔修長而有力的男子身軀了,宋琰聲小小個頭得要踮腳來抱,但這時要抱輪椅上的他,就不用那麼費力了。他近在咫尺,他觸手可及。
端珣感覺她梗了嗓子,情緒低落,心中便如小手抓了一般又緊又痛。他沉默著回摟住她,雙目微垂,像抱著自己藏著掖著不給人看的一個絕世的珍寶。
“都讓你小心再小心了。你……你還中招了。”宋琰聲難以理解,江南在他暗下排布運作下已是條理分明,怎還會有人來暗殺,照端珣的心思和能力,便是暗殺又怎能近的了他的身,又怎會出人意料傷了一條腿。
“是誰下的手?三皇子?蕭家?潘黨?還是太后?”
她毫無頭緒,摟著他的脖子一通問,“到底是誰?”
端珣被她卡緊了脖子,一時間呼吸困難,他享受著這甜蜜蜜的折磨,鳳目斂著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光。宋琰聲被他回抱著,自然沒看見。
他像哄著小孩子一般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部,“是老三。殺手是山河盟的人,江湖勢力,難除。”宋琰聲在金陵時聽宋乙說過,記得這山河盟在江湖中頗有勢力,盟主神秘不見人,盟中有專人打理,什麼活計都接,金陵城內就有接洽的點。但這江湖勢力,與朝廷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會接皇三子這等要命的活計,端泓得給了他們多大的好處?還是說,端泓的手連江湖勢力都插了一把?
端珣不用看都能知道宋琰聲心裡在想什麼,他抬手摸了摸她溼漉漉的腦袋,“百密一疏,是我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