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是平江山人的老朋友天機師傅,另外附帶一個春生。春生在這兒說來話長,得多虧了元盈,機緣巧合下成了天機師傅的關門弟子。自冶春臺私學開辦一來,春生不同於他哥,對機巧火器照舊興趣濃厚。三年前褚煥出走逃亡,有些東西沒來得及處理。他那炸燬的燕子巷裡清出來不少東西,其中有一簿子冶造術,旁人看不大懂,便給了春生。
誰料這孩子一看入了迷,還解了出來,甚至照著簿子上造出了極有殺傷力的連珠手銃,被元盈帶出去炫耀去了,結果在櫳翠山一下子入了天機師傅的眼。宋琰聲覺得春生既是喜歡鑽研這個,老師傅又是大成機關之術的集大成者,這樣的好的機會,不如跟著老先生學一學,他又是個有天分的,得有人手把手帶著提點一番,不然找他這樣滿心單純隨心所欲地製造出驚人的火器,遲早會引人注目。
這邊山頭隔空一聲爆破聲,在座的人都驚了一下,除了平江山人習以為常,“想必又是天機那小徒弟,一天到晚也沒個消停,痴迷得很。我說我徒兒要有人家這一半鑽研,我就是睡覺都能樂醒。”
元盈莫名被嫌棄,擦擦嘴上的油汙,很委屈道,“師傅,你怎麼又說我了。我……也很刻苦啊,近來。”
平江山人哼了一聲。
這聲爆破突兀得很,宋琰聲怕春生手下沒個分寸弄傷了自己,魚湯也不吃了,跟山人說了聲,要去對面山頭看看去。
橫波拿藥了也沒回來,端珣鐵定是不放她一人去的。元盈惹了她家師傅嫌棄,急忙起身要跟她一起去檢視。才站了起來,便看到意雲推了她表哥過來。
“你坐下,我陪著去。”
元盈看看他,又看看跑走的六姑娘,心裡恍然,露出個稍稍猥瑣的笑來。
“噢,那我繼續吃啦?”端珣沒瞥她一眼,朝平江山人作了一揖徑直走了。
橫波捏著驅蚊膏跑回來時,奇怪地揉了揉眼睛,怎麼席間就剩下小郡主跟她師傅大眼瞪小眼了?
“你家姑娘去對頭山裡瞧春生去啦。正好,你這驅蚊膏拿來給我先擦擦吧,我脖子這兒癢得很。”
橫波抓抓腦袋“哦”了一聲走過去,看看六殿下的位置也空了,心下就明白了。
夏季天黑得晚,宋琰聲跟在端珣身邊,兩旁山叢裡亮著點點螢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往對頭的山路她是走慣了的,兩座山間連著橋架,上了山路走不了一會兒,過了橋便到了對面天機閣了。
輪椅軋在山路上咯吱吱地響,宋琰聲一邊走,一邊偏頭看他。
端珣是第一次走這邊的山道,對這山野景色倒是提了幾分興趣,“季夏三月,腐草為螢。這麼小的東西,聚在一起倒敞亮好看得很。”
宋琰聲應了一聲,在京門城中是不大能瞧見螢火蟲的,這等山間野趣,她和元盈很是喜歡,經常來這邊捉幾隻玩。
山間有風,夜幕上的星子明明滅滅,天河如同像綴閃著珠寶的深藍緞子。在這樣的氛圍裡,意雲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一度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放。他想來想去,為了不招自家主子厭煩,還是趁早遁了最好。
“主子,我想去小解,憋不住了。”
端珣轉頭看他一眼,意雲厚著臉皮拉來宋琰聲,“六姑娘,主子交給你了,我一會兒便回來。”
人有三急,她沒多想,便接了端珣的輪椅來推。好在下面都是平地,她推著也不費事。意雲眼一眨不見了蹤影,她收回視線,正好撞上端珣望過來的那一雙鳳目,如同兩渡星潭,目光沉靜眭然,又似緩慢流淌著一種極溫和的光色,惹得人心裡一跳,招架不住地移開視線。
“六殿下,你總看我做什麼?”她不自在地停了腳步,“我臉上那是蚊子叮出來的紅點點,沒什麼好看的。”她原意是轉移話題糊弄過去,端珣卻抬手,在她臉上涼沁沁輕柔一碰,還沒反應過來,他便收手接著問,“還癢不癢?”
她眨眨眼睛搖搖頭,“你用了什麼?”
他將手裡折斷的一片葉子遞給她,“紫蘇。”
宋琰聲接過來一笑,手指沾著淺淡的汁水香氣,“你眼睛還真好,虧你能在這山道邊花花草草裡找得到。”
在這漫天星子中,宋琰聲一邊推著他咯吱吱的木輪椅,一邊跟他說著話。這時候,索架橋那邊的山頭又突然傳來一聲爆破聲,接著有什麼閃亮的東西破空竄起,在半空中忽然炸出一朵一朵的燦爛銀花。
意雲系好汗巾子回來瞅瞅天空:助攻,會玩兒,牛逼!@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