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江南一趟,你就當我長了些見識吧。讀書明理,這是多麼好的事情,我們既然能讀好的書本有好的老師,那為什麼不讓更多人有這樣好的機會呢?我覺得,出身和門第不是一切,人從來就沒有什麼貴賤之分,誰就規定了窮人家的、奴役家的孩子就不該有書讀呢,就該給大戶人家做工賣苦力呢?世家大族,未必都是出的好筍子呀。就是這些孩子,像角子這樣,你給他一個機會,他將來未必不能掙出一番天地來。”
沈芳之跟她的想法是一樣的,他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將她薄薄一層額髮揉得亂亂的,寵溺道,“你想做什麼,我都是全力支援的,丫頭,你儘管去做。”
“冶春臺這是第一步計劃。我想將那裡做成一個雅俗共賞之處,既有文人騷客,書塾的學生除了平時讀書,還能接觸到一些腹有詩書之人,長長見識也能混個熟臉……裡頭添設一個戲樓,我還想要有明月居那樣好的茶點來提供……”
“你這丫頭,現在說起話,越來越不像個小姑娘了,怎麼越看越像你三哥哥那麼老成?”
宋琰聲說得正高興,突然想起宋梅衡虎視眈眈盯著她練字的樣子,不由揉了揉手道,“都是一家人嘛,自然越看越像。我三哥哥課業緊,我都不好意思沒事兒去煩他,只能來煩你了,表哥。”
她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看看日頭,怎麼褚敏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她正奇怪著準備出去看看,屋外正好傳來腳步聲。
暖簾一挑,褚敏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好個蕭長瑛,竟然這麼快對我下手了。”
宋琰聲眉頭一跳,“這青天白日的,她明目張膽地動手了?”
“我從德濟堂出來,後頭有幾個練家子跟了我一路,到了人少的地方,當即就亮了傢伙。我若是個尋常的大夫,可就著了道兒了。好在我有些腳上功夫沒荒廢,撐不過了,我就撒了把備好的藥粉,趕緊逃了回來。”
“她也是氣昏頭了,火蓮子被我們坑了一把,幫我們折了個暗釘子常姑子,賬本如今又到了我們手裡,她怕不是氣得要發瘋。這人氣狠了就要殺人,是六親不認的那種。”
“褚姑娘,你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我估計,蕭長瑛還有後招。”沈芳之看她雖慣常作男子裝扮,行事作風都像男兒,但終究是個女子。他不無擔憂道,“蕭長瑛此人狠毒,為達目的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倒不是怕她,我只是不放心我那大哥。她如果利用我大哥對付我……”褚敏沉嘆一口氣,“我大哥……他眼神不好,與我也不親近,他又偏偏選擇了三皇黨。在蕭長瑛手下做事,多半都是身不由己。我是真……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難道就因為皇三子是奪嫡最有希望的嗎?”
“皇三子?”
宋琰聲歪頭看向沈芳之,再重新看向褚敏,“你真覺得,皇三子奪嫡最有希望?”
“我自是不覺得,若是大成的儲君是皇三子,附庸之臣也多是蕭家之流,那這個國家,可真是要完蛋了。”褚敏搖頭,“我家破敗之後,我走南闖北這些年來,坊間聽到的聲音,多是押著皇三子的。皇子乃是天家子,尋常老百姓自然不知道其人秉性,只會人云亦云,稱讚他是個賢王。他賢在哪裡我實在看不出來,若是要說他兩面三刀搏個賢名才是真。畢竟,要拿這賢名對他的智謀團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你說的沒錯。”宋琰聲一笑,“笑面虎如是也。”她頓了一下,“其實……你大哥褚煥,以他的才智,未必看不透他們的本性,他只是鋌而走險,與虎謀皮罷了。”
“聖上三個成年的皇子裡,四皇子血性耿直,最看不上這些陰私算計,人又是個暴烈脾氣,至今為止,大錯倒沒有,但他這性子雖說像早年間的聖上,要是那時的聖上大抵會愛他的直脾氣,可如今,大概是很想要給他再磨上一磨的。六皇子……六皇子是三個皇子裡最低調的一個了。按理說,他的生母元妃也是出身頂級勳貴鎮國公府,與皇后可以說是分庭抗禮。但六皇子,讓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你要說他沒有這奪嫡的心,那也不太可能。可是至今,他都是一攤沒什麼動靜的、波瀾不驚的水。”
“這麼一看,三皇子養於皇后膝下,文才武略,又在民間頗有賢名,又懂得禮賢下士,吸引了眾多的幕僚謀士為他奔命,論這種種心機手段,都屬於上乘,雖他人是虛偽卑劣了些。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野心,一切都是明明確確在為奪嫡做準備。綜合來看,這皇三子是風頭最盛,也是如今可能性最大的。”沈芳之說罷,冷然一笑,“可世事哪有什麼絕對,尤其是儲君之位?誰能保證他真能如此順利地入主東宮?他是想得太好,蕭家也想得太好。為了那個位置,不知腳下堆積了多少白骨黃土。”
“我大哥,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的那種人,跟他們這麼一看,也算是相似的一類人了。我最怕的是,他最終也會為了目的,真正變得跟他們一樣,不擇手段,冷心冷肺。自從我們家被抄沒之後,他就陷入了這種瘋狂的執拗中。他已經變了,可再如何掙扎,褚家也不會重回往日那樣了。這點,他怎麼都搞不懂,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