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糧倉吃急,官府存糧不夠了,還不得想法子找商戶徵集募捐?白花花的糧米送出去,憑什麼呢!
她一邊聽著,一邊慢悠悠地搖著扇子。原以為這些個養在深閨的姑娘們不會留意外頭事,現在看來,流民之多,也是不容她們刻意忽視了。她打扇又一念想起前陣子煙波河上飄散的金葉子,這些大商賈願意一擲千金買自己高興,可若要讓他們為這些難民做些什麼,無異於在他們身上剮肉——憑什麼!
“六姑娘,我們沒有義務接納這麼多的流民,宋大人若不想頭疼,就請他趕緊驅除這些災民!”
“對!將這些人趕出去!”
宋琰聲眼見著附和聲不斷,目光靜靜地落在花盆上寶光燦燦的裝飾上。她被那光刺得眯了眯眼睛,眸光微沉。橫波站在她身後,看她沉默片刻,嘴角忽地彎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來,對著錢姑娘幾個看過去,輕聲道:“姑娘們別急,天災不可測,這些災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流離失所。不過聽臨安府那邊的訊息,朝廷的賑災款項今日已抵,想來用不了多久,災情就能很好地抑止住了。”
“此話當真?”
她笑著點點頭,話鋒一轉又道:“臨安知府不作為,聖上大怒,早已將人撤職查辦了,想來也是死罪難逃。但是反過來想,誰在這時候出了力幫助賑災,就等於在替聖上分憂。等洪澇一除,災情平息了,聖上自然記得這份功勞。”
姑娘們這樣一聽,不由提了精神,聽六姑娘縷縷為她們分析起來。
這六姑娘出自京門,見識果真與她們不同。姑娘們噤了聲聽她悠悠又說起來:“這是一利,另外,如今城內流民如此之多,若能把握這個機會為他們做些什麼,也可得民心。”
錢姑娘聽完這番話,仔細想來,覺得頗有道理。她爹爹錢一山是八大鹽商之首,自小她跟在身邊,耳濡目染“商人唯利”,家產是積累了萬數,但縱使她家如何銀錢堆山,世人多少都有幾分看不起。士農工商,商人最末,這是無法改變的無奈的現實。她什麼也不缺,現在她最缺少的就是一份尊重和高看。
錢芊芊越想越覺得宋琰聲的話對極了,她只要施捨出對她來說九牛一毛的一點點東西給這些災民,就會收穫更大的價值——虛榮如她,怎會不想看別人感恩戴德五體投地呢?
她想到這裡,率先鼓起掌微笑起來,“妙極,妙極!”眾姑娘也是自行思索了宋琰聲這番話的可行性,確實是有利無害,一舉多得的好法子。
“這些災民遠道而來,食不果腹,虛弱無力,揚州又是連日的雨水侵體,這才大片大片地倒下。”見這些姑娘們聽信了大半,她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提醒道:“醫署地方畢竟有限,要救助這些人,首先得讓他們有個得養病的安身之處。”
“六姑娘說得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坐轎上來的嚴姑娘將一席話聽了個大概,心裡現下已是有了主意。她與錢芊芊一向不和,攀比來攀比去,現下卻是少有的意見統一了。宋琰聲在心底一笑,自然清楚其實她們這兩個姑娘的秉性是差不多的。
“藥草什麼的對我家來說是小事,等下回去我便讓掌櫃的打點好了運去官署。但我嚴家是捐善者,可要給我記仔細了。”
錢姑娘聽了自然是不甘示弱,仰起頭來不屑道:“呵,嚴保保,剛剛你比誰都厭惡這些流民,現下一聽有些好處,變臉比誰都要快!”她哼笑一聲,又開始了攀比的老套路:“藥草誰家都不缺,有什麼了不起。要是我,這些藥方子我家藥鋪一併熬製好了給災民送過去,若是沒地方了,我就設藥棚,要是醫署大夫不夠了,就從我家來呼叫!六姑娘,你覺得如何?”
宋琰聲目的達成,聽著周圍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要包攬,眼中笑意緩慢地加深了——倒是多虧了這群姑娘好攀比的個性。橫波已是看了個明白,在她旁邊偷偷地豎起了大拇指。
大災生大疫,不管如何,這些流民的身體得先養好了。這是第一步。有了這些姑娘們的助力,也是事半功倍了。至於另外的打算——她看著這群姑娘們爭來爭去,今日估計是說不得了。
日落時分,大明山寺處處點了燈。姑娘們心裡存了事,好不容易才記得這開辦的賞曇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