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聲沒忍住一笑,“我不過跟你七姐姐說上幾句,你這就便要吃醋啦?”
宋棋聲看著還是小孩子脾性,蹙眉哼了一聲。
這邊正說著話,窗外卻是起風了。這風一刮過,宋琰聲便聞到屋裡一種特殊的味道。她對氣味兒一向敏感,這味兒淡得很,不留意輕易聞不出來,聞起來是草藥,但又有些不像,混雜其中的另有一絲淺淡氣味,若有若無,很難分辨出。
她下意識起身在屋內找源頭,一邊問道:“聽說七妹妹前些天病了,現在身子可大好了?”
宋書聲還沒開口便被一旁八姑娘搶了先:“她呀,真是個病秧子,這半年來斷斷續續地生病,滿屋子都燻出了藥味,真難聞。”
宋琰聲探問的自然不是草藥味,她走到床榻邊,若有所思地盯著下頭的緞花褥子。
日頭剛落的時候,大伯和大哥哥從官衙回來了。宋琰聲正和兩個妹妹隔著屏風在後頭玩猜石,卻不料她大伯宋至一進門,還沒請安呢,就撲通一聲跪倒了,把二老嚇了一大跳。
“父親,我……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她們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皆是沉默了下來。
那邊老夫人厲聲呵斥道:“不孝子,起來說話,瞧你這窩囊勁兒,丟人!”
宋琰聲眉頭漸漸蹙起。
大伯宋至外放揚州前乃是御史臺中丞,掌管奏劾及監察之職,雖是權力很重,但京門大族卻避之不及,因為這個位置非常容易得罪人。宋至又是塊硬石頭,性子耿直,又掌彈劾之權,難免不與其他官員結怨。前些年在朝堂樹敵頗多,遭受排擠,因而被外放揚州,任知府一職,也算是平調了。
不過,這並不是說她大伯沒有能力,而是宋至本人,乃是一個純臣。純臣,便是聖上的人,從不結黨營私,只聽命於皇命。這就是宋至雖在朝堂積怨頗深,無人攀結,但聖上還是要保他的原因。
再說這揚州知府一職,若不得聖上信任,這位置是絕然輪不到宋至來坐的。要知道揚州自古可是流金之地,富得流油啊,揚州知府更是大肥缺,人人都想要這個位置。可是,現下她大伯竟然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表示不想當這人人豔羨的知府了。
這才真是讓宋琰聲覺的奇了。
“沒出息的東西,長這麼大了,遇事還沒半點分寸!”老爺子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一跪給散沒了,隼目一抬,看向旁邊的大哥兒宋梅昌,“昌哥兒,你來說個清楚。”
宋梅昌跪坐在旁,也是神容不展,這一聲令下,他沉默許久才開口嘆道:“人人都說兩淮最是富庶,可他們不知,這裡的命官有多難做,其中門道實在是太深。”
這大哥哥宋梅昌是極擅周旋之人,八面玲瓏的做派,真正是青出於藍。現下他這樣說了,老爺子不由正色,直覺是攤上大事兒了。
宋琰聲下江南也只想著賞遍這大好河山,在屏風後頭聽完一番敘說,心中已是震詫異常,久久不能平復。世人皆看到江南繁盛之景,卻未看清這整個江南官場現下已是汙糟一團了。
宋至週轉其中,焦頭爛額,這些年能抗下,如今卻是再難堅持下去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宋棋聲對官場之事毫無興趣,對她爹爹一番煩惱擔憂也聽不大明白,用過晚飯後便跑來拉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