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終究還是為了一個“利”字。
世家眼裡的“利”,不僅僅是金錢和土地,也有權力與官爵,朝堂的勢力,民間的聲望,仕林的學派,門下的賓客等等,這些全加起來,才有資格稱為“世家”。
李唐已現傾頹之勢,陳郡謝氏也急於擺脫沒落的局面,此時出現了一個手握十萬無敵兵馬的顧青,而顧青與陳郡謝氏理論上已有姻親關係,那麼,顧青與謝氏便有了合作的基礎。
見眾人已紛紛意動,謝魁仍半闔著老眼,淡淡地道:“暢所欲言,甚好。還有哪位有高論?”
一正一反兩種意見都說出來了,堂內再無人吱聲,眾人的眼睛都盯著謝魁。
這位是謝家的老祖宗,也是能決定謝家命運的族長,召集各族議事不過只是形式,想必在召集眾人之前,謝魁心中已有了決定。
謝魁見久無人出聲,於是淡淡地道:“那封信上還說,顧青對世家頗為防備,而且關於朝堂之權也堅持不肯讓步,但他願意給世家一個牟利百十倍的法子,權所不逮,錢財彌補,大抵便是這個意思。”
“老夫很好奇,顧青究竟有何法子,能讓咱們牟利百十倍,至於朝堂之權,呵,容日後慢慢談,終究會談攏,談不攏至多也是維持現狀,此事不急,看諸位的意思,大約傾向與顧青合作?”
堂內眾人大部分點頭預設,也有少部分人搖頭表示反對。
謝魁呵呵一笑,半闔的老眼終於睜開,突然嗆咳起來,旁邊侍立的一位晚輩急忙掏出帕巾伸到他嘴邊,謝魁咳了一陣後張口一吐,一口痰吐在帕巾上。
晚輩將帕巾摺疊起來,無聲地收入懷裡。
世家子弟的教養,可見一斑。
咳完以後,謝魁終於開口道:“前隋無道,天下反之,唐王李淵於晉陽斬旗起義,天下各大世家欣然而景從,只用了短短一年多,前隋便被推翻,那次改朝換代,與其說是李家趁勢而起,還不如說是煬帝無道,與各大世家結怨甚深,當世家的力量聯合起來,一個王朝僅僅只支撐了一年多便轟然倒下……”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百多年。這一百多年裡,李唐與各世家又積累了新的恩怨,尤其是高宗武后當政之時,為了打壓世家而大興科舉,限制世家圈佔土地,就連學派和道僧之流,也成了他們手中的武器,用來打壓世家……”
謝魁滿是滄桑的老臉愈見蒼老,嘆了口氣,道:“世事便是輪迴,一百多年轉了個圈,又回到了當初的原點,如今的李唐與世家積怨之深,很多地方已無法調和,而天下各大世家在這一百多年裡也漸漸陷入頹勢,有的家族甚至永遠泯滅於世間……”
謝魁渾濁的老眼忽然散發出一道如劍般鋒利的光芒,加重了語氣道:“世家當求變,唯有變,方可繼往開來,方可興族致遠。”
“顧青此人,年不過三十,卻能統領十萬虎狼之師,難得的是,此子不驕不縱,懷志戒忍,是個有大志向的當世英雄,他與安祿山之輩不同,相比安祿山叛軍的禍亂天下,老夫卻能看出安西軍是有謀略有軍紀之精銳,對民間百姓秋毫無犯,由此可知顧青所圖甚大。”
“老夫喜歡與這樣的當世英雄合作,有志向,有誠信,有分寸,與他合作終歸不會吃大虧,可以搏一次。”謝魁佝僂的腰桿漸漸直了起來,緩緩道:“諸位,老夫已決定,陳郡謝氏全力襄助顧青,謀奪李唐社稷!”
老族長一錘定音,堂內無論願意或是不願意的謝家子弟紛紛伏首便拜。
基調定下後,一名中年族長道:“老祖翁,顧青與張拯之女數日後將在長安大婚,我謝氏是否表示一番?”
謝魁的眼睛又恢復了渾濁的模樣,淡淡地道:“自然要表示的,可大張旗鼓慶賀,張拯之女是……”
中年族長道:“是張拯與妾室所生,非我謝氏所出。”
“無妨,名義上仍是母女,便是無法否認的姻親,謝氏馬上送出厚禮,並聯絡關中河南諸世家,各遣特使快馬入長安,定讓顧青的大婚風風光光,藉此機會表達陳郡謝氏的心意,陳郡謝氏願與顧郡王同進退,共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