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著,忽然外面有宮女來報,楊國忠在營帳外求見。
楊貴妃點頭宣召。
楊國忠匆匆入內,朝楊貴妃行禮。
今日的楊國忠氣色很不正常,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惶急驚恐,似乎看到了天大的禍事一般,站在楊貴妃面前身子仍止不住地發抖。
楊貴妃好奇道:“兄長今日怎麼了?何事如此恐懼?”
楊國忠沉默片刻,忽然撲通一聲跪在楊貴妃面前,咧嘴大哭道:“臣求娘娘救我!”
楊貴妃吃了一驚,急忙起身道:“出了什麼事?”
楊國忠臉色蒼白,顫聲道:“臣自隨聖駕出長安以來,一直戰戰兢兢侍奉陛下和娘娘,不敢稍有懈怠,然而這幾日臣發現軍中將士流言四起,許多將士對天家對咱們楊家似有怨恚不滿之意,臣不知何故,定是有人暗中挑唆離間,直到昨日,臣發現將士們的不滿越來越明顯,御史大夫魏方進暗中打聽了訊息,據說軍中將士已有譁變之兆……”
楊貴妃驚道:“譁變?這……本宮亦拿不了主意,你速與陛下稟奏呀。”
楊國忠搖頭泣道:“臣不敢說,陛下自出京巡幸以來,對臣頗為冷淡,想是臣當初建議潼關換將而致失守,陛下已對我起了殺心,臣若直言禁軍欲譁變,臣恐陛下為安撫禁軍,主動將我斬了以安軍心,……如今唯一能救臣性命者,唯貴妃娘娘也。”
楊貴妃只是女流之輩,哪裡經歷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大風浪,聞言頓時也急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悽然道:“沒想到我楊家富貴一門,今日卻大難臨頭矣。”
楊國忠此時完全沒了宰相的儀態和威風,跪在楊貴妃面前哀哀求道:“求娘娘在陛下面前為臣開脫,你我同宗同源,自家親兄妹,娘娘不可見死不救啊!”
楊貴妃泣道:“我如何幫到你?我什麼都不懂,這些年根本不參與朝政,朝中連個幫我說話的臣子都不認識,除了在陛下面前跪求,我還能如何?”
楊國忠喜道:“對對,求娘娘在陛下面前多為臣開脫幾句,潼關換將本無錯處,是哥舒翰自己不爭氣,陛下不可遷怒於我啊!”
楊貴妃搖頭嘆道:“朝中之事,我向來不問,潼關換將我確實聽說過,但其中誰對誰錯,我也說不清楚,兄長勿憂,我去問問陛下,禁軍譁變之事也要提前告之陛下,預做防範,否則便是大禍了。”
說完楊貴妃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匆匆去往李隆基行營。
楊國忠站在營帳內,呆呆看著楊貴妃離開的背影,心中忽覺一陣愴然。
自從離開長安以後諸事不順,李隆基的冷淡態度也好,軍中將士最近不正常的態度也好,都意味著這支巡幸大軍中已存在著一股暗流,這股暗流查不到源頭,也不知何時會爆發,但楊國忠沒來由地感到絕望。
長安城破時他都未曾如此恐懼過,而今日,無風無浪的巡幸大營裡,卻令他渾身毛孔都透著寒意,寒意如針,刺進骨子裡。
…………
楊貴妃匆匆來到李隆基的行營,李隆基正獨坐在行營內看著面前的一盆炭火發呆。
楊貴妃入營帳之前原本心情頗為焦急,然而進來看到李隆基那張平靜無波看不出喜怒的臉,楊貴妃忽然恢復了理智。
她的生命中兩個重要的男人,一個是當今天子,另一個是當朝宰相,這兩個男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或是誤會,她都不能當面質問的。
換了以前的她,或許會當面直接問出來,然而在不久前,當李隆基失言說出“紅顏誤國”的那番話後,楊貴妃頓時心寒了,她突然發覺,所謂美貌,所謂恩愛,不過是男人掛在嘴邊的哄騙之辭,這個男人的心裡絕對沒有嘴上說的那麼愛她。
他愛的,只是人間絕色,只是本能的慾望,只是他晚年驕奢淫逸的一部分。
是的,她只是個物件兒,就像富貴人家腰間的玉佩,平日裡放在手心撫弄把玩,貌似寶貝得不行,然而一旦主人心煩意亂憤怒之時,玉佩往往成了他發洩怒火的物件,抬手就摔碎,碎了也無甚可惜,它畢竟只是物件。
萬千寵愛於一身,原來所謂的寵愛如此脆弱,或許,它根本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