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宜春閣殿門外,顧青非常鄭重地整理衣冠,然後除履解劍入殿。
宜春閣內溫暖如春,殿內擺了好幾個大銅爐,裡面的炭火燒得正旺。李隆基穿著單衣,坐在主位上含笑看著他。
顧青快走幾步,離李隆基十步外站定,恭敬地躬身行禮。
“臣顧青,拜見陛下。”
李隆基哈哈大笑:“顧卿莫多禮,快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顧青依言向前走了兩步。
李隆基不悅道:“上前來!朕說過了,不要在乎什麼君臣之禮,那是做給外人看的,朕與你之間還用得著講究虛禮嗎?快到朕跟前來。”
顧青暗歎。
明知眼前這位帝王昏聵糊塗,自私又自負,但無可否認的是,他的個人魅力確實無人能比,簡單一句話便令人情不自禁生出肝腦塗地的念頭。
於是顧青邁步上前,一直走到李隆基的身前才停下。
李隆基含笑打量他,還非常親暱地捶了捶他的胸口,然後大笑道:“當年弱不禁風的小郎君,如今已是健壯有力的男兒漢了,果然還是邊關的風沙能錘鍊男兒的心志體魄,三年不見,顧卿體魄更健碩了。”
“臣多謝陛下當年讓臣戍邊之恩,臣這幾年在安西委實大有收穫,這段經歷是臣此生最寶貴的記憶。”
李隆基挑了挑眉,笑道:“哦?顧卿說說看,你這幾年有何收穫。”
“安西與長安完全是兩個世界,臣這幾年在安西體會最深的就是邊軍之苦,安西軍為了戍衛大唐疆域,付出太多了,與父母妻兒多年不得相見,吃穿住用艱苦之極,還要時刻防備外敵的入侵,如若戰死,連屍骸都難以回家鄉安葬,只能客死異鄉……”
李隆基笑容漸斂,神情嚴肅起來,黯然地嘆息兩聲。
顧青垂頭道:“臣雖已不是安西節度使,但將士們的艱苦臣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臣想請求陛下善待邊軍,安西將士太苦了,陛下能否酌情撥付一些吃用之物,以犒三軍。”
李隆基緩緩道:“顧卿所言甚善,朕明日便下旨,讓楊國忠籌措一些糧草撥付安西,再撥一些銀錢,讓安西官員就地採買牧民的豬羊肉,另外……傷亡撫卹方面不妨再提高一些,朝廷不能讓戍邊的將士們心寒呀。”
顧青躬身道:“臣代安西將士謝陛下厚恩。”
李隆基又笑道:“不在其位,你卻仍謀其政,顧卿倒是心善之人。”
顧青垂頭道:“人心都是肉長的,臣仗著陛下恩寵,一生富貴不愁吃穿,但邊軍太苦了,臣統領安西軍數年,他們的苦臣看在眼裡,如今見了陛下,臣無法昧著良心裝作視而不見。”
李隆基嗯了一聲,冷不丁問道:“朕突然將你從安西調回長安,你不恨朕嗎?”
顧青心虛地看了他一眼,趕緊垂下頭,道:“臣怎敢恨陛下,是臣在安西闖了禍,陛下沒將臣一刀砍了已然是仁義無雙,臣請罪。”
李隆基的聲調忽然尖銳起來:“你也知道自己闖了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