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將士,朝臣們遠遠地站著,神情帶著幾分敬畏,顧青獨自站在廣場正中,心中忽然湧起天地一人,崇嶺之巔的孤寂感。
地位太高的人果然是孤獨的,不是天生孤傲,而是旁人根本不敢接近。
靜靜地等了半個時辰,才有宦官匆匆趕來,揚聲喝道:“天子駕至。”
群臣紛紛躬身行禮,顧青也跟著躬身。
沒多久,一乘十八人抬的金黃色御輦姍姍來遲,李亨身軀筆直地跪坐在御輦上,旒冕珠垂,儀仗莊穆。
御輦來到廣場正中停下,李亨在宦官的攙扶下緩緩走下御輦,面無表情地朝顧青走來。
顧青長揖行禮:“臣顧青,奉旨北渡平叛,聖天子鴻德載天,臣幸不辱命,至德二年正月十一,臣麾下安西軍會獵於河北晉州,全殲叛軍五萬餘,其中俘虜兩萬餘,逆首史思明,嚴莊,蔡希德,阿史那承慶等叛臣叛將盡皆梟首示眾,今日得勝還朝,獻俘於太廟,告慰大唐歷代先帝之英靈。”
李亨臉色漸漸浮起一層鐵青,壓低了聲音冷冷道:“顧青,你果真是‘奉旨’麼?朕可從未給你下過這道旨。”
顧青仍保持躬身的姿勢,同樣壓低了聲音道:“陛下,臣這番說辭,對陛下是最體面的。”
李亨一愣,接著冷冷一哼。
顧青說的是實話,如果換個說法,顧青擅自調動兵馬,圍剿早已歸降朝廷的降軍,這個舉動可謂是膽大包天之極,而且對大唐的皇威有著無可挽回的損害,此刻當著滿朝文武百官和眾多將士的面,李亨只能接受顧青的說辭,大家的面子上都過得去,否則便是給臉不要臉了。
“顧青,朕不得不說,你真是好手段,一朝出手既準又狠,不愧是世之梟雄,朕這個大唐天子,只怕也做不了多久了。”李亨含怒道。
顧青面不改色道:“陛下言重了,臣絕無悖逆之意,臣之所為皆是為了社稷永固,天下久安。”
李亨冷笑:“說得好,但願你這輩子都能記住這句話。”
顧青躬身後退兩步,忽然提高了音量,大聲道:“歷時三年餘的叛亂已平,南北已重歸於吾皇治下,臣請陛下告祭太廟,犒賞三軍,並頒旨出宮,天下臣民同慶。”
李亨不甘不願地哼了一聲,總算保持了帝王的風度,端起了儀態,命禮部尚書房琯上前。
房琯出班站在廣場上,扯起嗓子悠揚地開始主持告祭太廟兼獻俘儀式。
繁瑣的儀式流程大約持續了兩個時辰,君臣在太廟前站得腿都酸了,房琯總算結束了儀式。
兩萬餘叛軍俘虜被押往城外安西軍大營看管,李亨又下旨犒賞安西軍將士,賜下若干銀錢和肉糧等物,顧青順勢遞上功勞簿和請功奏疏,李亨忍著噁心隨意翻看了幾頁,然後點頭照準。
儀式結束後,群臣向李亨告退,顧青轉身正要出宮,李亨卻忽然叫住了他。
“顧卿於國有大功,卿已爵至郡王,晉無可晉,朕卻不能不賞……”
顧青聽得眼皮一跳,還是躬身謙遜地道:“為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李亨笑道:“有功自然要賞,否則天下人豈不指摘朕賞罰不公?朕思之又思,決定將太上皇二十九女,萬春公主尚予顧卿……”
此言一出,正在躬身往外走的群臣頓時停下腳步,轉身不敢置信地看著李亨。
顧青也驚呆了,急忙道:“陛下,臣已大婚,陛下已正式冊封臣妻為王妃,莫非陛下忘了?”
李亨搖頭,笑道:“朕自然沒忘,但凡事有破例,顧卿之功可耀於廟堂,朕欲加恩,豈能拘泥於世俗陳規?王妃是王妃,不耽誤朕將萬春公主尚予你,以後公主可與王妃平起平坐,算是特例……”
顧青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禮部尚書房琯卻氣得鬍子直翹,向前兩步大聲道:“陛下,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豈能尚予已婚之臣?此事大壞禮法,亂了君臣綱常,臣拼死反對!”
顧青也道:“臣附和房尚書,臣已是已婚之身,今生怕是與公主殿下無緣,請陛下收回成命。”
李亨笑了笑,道:“不收回,事出非常,自可網開一面,大唐立國百餘年,也曾有過兩位公主同許一臣的先例,朕的賜婚旨意不算太壞規矩,就這樣決定了,著令太史局監正掐算吉日,擇期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