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顧青沉聲道:“馬燧,常忠,告訴我傷亡數字。”
馬燧起身,黯然道:“稟公爺,潼關外一戰,我安西軍將士戰死八千餘,蜀軍戰死一萬餘,傷者共計兩萬餘,其中重傷者四千餘。”
常忠道:“公爺,潼關外山道伏擊戰,我軍戰死者六千餘,傷者八千,重傷者兩千。”
顧青闔目默默計算折損,良久嘆了口氣,道:“兩戰我安西軍共計戰死一萬四,其中那些重傷者或許……,蜀軍戰死一萬餘,折損近半。”
鮮于仲通眉目低垂,默然竟流下淚來。
安西軍是顧青的資本,蜀軍也是鮮于仲通的資本,今日一場大戰蜀軍折損近半,對鮮于仲通來說,委實是個巨大的打擊。
與安西軍相處久了,鮮于仲通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亂世裡,兵權就是話語權,就算沒有不臣之心,手握兵權終歸能帶給他功名利祿,以及他未來在朝堂裡說話的分量。
顧青嘆了口氣道:“大軍潼關內休整三日,讓將士們好生養息,組織將士們收攏戰死袍澤的遺骸,選青山綠水之地厚葬,囑文吏書以傳記,刻於石碑,以為後人萬世瞻仰祭拜。”
帥帳內充斥著沉痛的氣氛,久久沒人出聲,每個人神情黯然,眼眶泛紅。他們都是親身經歷了這場大戰的將領,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將士們是何等的神勇,何等的奮不顧身,每一場勝利都是他們用性命拼回來的。
良久,顧青終於收起了悲痛的情緒,沉聲道:“逝者已矣,生者當秉其遺志,守護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大軍休整三日後,全軍向長安城開拔,對長安城做出圍城之勢,圍三闕一,放開東面延興門……”
常忠忍不住道:“公爺的意思是,讓叛軍逃出長安?”
顧青點頭:“我軍經歷了一場大戰,將士疲憊不可再戰,長安城的叛軍已不足十萬,但長安城牆堅厚,易守難攻,以我們現有計程車氣和兵力,沒有把握攻破長安,只能讓叛軍逃回北方,留待以後慢慢收復。”
常忠遲疑道:“若叛軍固守不肯逃走怎麼辦?”
顧青冷笑:“安慶緒和史思明是什麼貨色,他們若真有與城共死之心,這場仗也不會打得如此狼狽,放心,只要我軍做出圍城之勢,安慶緒和史思明必然會逃走,今日潼關戰敗的訊息應已傳到了長安,說不定他們此刻已在收拾細軟準備逃跑了。”
孫九石憤然道:“公爺,今日之戰我軍原本不必折損如此多的將士,正是因為朔方軍臨陣脫逃,讓我安西軍獨面十萬之敵,朔方軍背信棄義,咱們不可輕饒了他們!”
帥帳內頓時炸了鍋,眾將義憤填膺紛紛高聲怒罵,連向來脾氣溫和的鮮于仲通都露出了憤怒之色,蜀軍今日折損近半,朔方軍難逃罪責,觸及到了鮮于仲通的利益,老好人也難免發火。
顧青冷冷道:“光在帥帳裡叫囂算什麼英雄?拿下長安後,咱們安西軍率先進城,接管長安城防務,任何人想搶功撈名聲,都給我殺了再說,這句話我說的!”
眾將的憤慨之色頓時化作興奮,接著人人露出滿臉殺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旁邊的鮮于仲通看得心跳加速,他雖對朔方軍臨陣脫逃感到憤怒,但這種公然與朝廷對抗的言行他還是沒膽子表現出來的。
…………
長安城,興慶宮。
曾經夜夜歌舞的花萼樓今日氣氛特別壓抑。
安慶緒陰沉著臉,環視面前一群穿著官袍的臣子,臣子們不安地躬著身,保持著姿勢動也不敢動。
唯獨史思明神情坦然,對安慶緒陰沉的臉色視而不見,眼裡並無半分敬畏。
馮羽身穿紫色官袍,位列臣子中的第一排,跟別的臣子一樣保持躬身惶恐的姿態,只是沒人發現他的眼神裡也並無半分敬畏,反而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
潼關戰敗,安守忠陣前被斬,阿史那承慶所部四萬將士被伏擊,兩戰下來叛軍傷亡慘重,對這個剛剛建立起來的偽王朝來說,如此大的損失等同於被滅國了。
“我王師二十萬,如今被折損得只剩不到十萬,各位皆是父皇信任多年的文武將官,聽父皇說爾等一身本事,如今竟是這般結局,各位何以教朕?”安慶緒語氣陰森地道。
“臣等有罪……”一群臣子齊聲道。
“爾等確實有罪!朕如此信任你們,二十萬將士交給你們,爾等卻是如此的不中用,朕終究是錯付了!”安慶緒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