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松冷笑:“貴妃娘娘果真無辜麼?若無她一朝侍奉君王,哪得楊家如今風光?楊國忠,還有虢國夫人,韓國夫人,楊氏一門兄妹數人,皆是借貴妃之勢而跋扈朝堂,安祿山更是事之以母,以母子之情而矇蔽君臣,方致賊子之亂,你敢說貴妃無辜?”
陳玄禮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從辯解,只好垂頭不語。
李常松嘆道:“陳大將軍是掌兵之人,當機立斷是為將之根本,你此時遲疑不決,既不想辜負陛下和貴妃,又不想得罪太子殿下,世上哪有雙全之法,能得左右逢源?奴婢言盡於此,請陳大將軍思量。”
一番話又是誘哄,又是威逼,陳玄禮想到這些年太子李亨對他的種種恩惠,終於長嘆了口氣,道:“我……願為太子殿下效力,只是我仍有一問,殿下就算除了楊國忠和貴妃娘娘,陛下仍是大唐天子,太子仍難企望九五之位,他何必如此呢?”
李常松微笑道:“陛下先失潼關,又失長安,再失關中,本已深受打擊,倉惶出逃途中若再失宰相,最後失去心愛的女人,那時的陛下,心中將是何等絕望,在不在位置上,已不重要了,太子自有下一步。”
陳玄禮吃驚地站起身,沉聲道:“所以,太子殿下對天子早有謀算?”
李常松冷冷道:“太子已當了快二十年的太子了,這二十年裡,太子過著怎樣戰戰兢兢的日子,陳大將軍難道不清楚?換了是你,你不急嗎?此計是太子殿下和東宮諸多謀臣合議而定,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陳玄禮失落地坐了回去,垂頭沉默許久,黯然道:“我願為太子效力,但我還是那句話,絕不可傷害天子,否則我必倒戈而向。”
李常松笑得很燦爛,連那股子天生陰森的面相都明朗了許多。
“那是自然,太子只是想坐上那個位置而已,怎敢做出弒君弒父的大逆之舉。”
…………
天子行營的另一座豪奢的營帳裡,楊貴妃靜靜地端坐銅鏡前,痴痴地盯著自己絕色的臉龐,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很久,連宮女輕喚都沒聽到。
宮女是楊貴妃的姐姐韓國夫人送來侍候她的,跟隨楊貴妃多年了,楊家姐妹皆知楊貴妃頗有鄉土之思,所以這位宮女也是來自蜀地,跟楊貴妃是同鄉。
楊貴妃自幼飄零,唯獨對蜀地頗有感情,她短暫一生裡最快樂的時光便是在蜀州,那時她的父親不過是蜀州刺史府的一名司戶,她的整個童年沒有一絲陰霾,在父親的陪伴下,童年時的楊貴妃過著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直到父親去世。
快樂無憂的時光,隨著父親的去世戛然而止,從此天涯飄零,寄人籬下。
蜀州對楊貴妃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那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方淨土。
所以她才會對顧青如此親切,濃濃的鄉土情結裡,夾雜著對親情求而不得的遺憾。
宮女名叫樂兒,看起來頗為老實,做事勤快,嘴也嚴實,能在後宮如此複雜險惡的環境裡生存下來,顯然她並不如外表顯露出來的那麼老實,終歸是有幾分本事的。
樂兒操著濃濃蜀州口音的官話輕喚楊貴妃。
楊貴妃終於回過神,平靜地看著她。
樂兒垂頭低聲道:“陛下宣召娘娘去行營共膳……”
楊貴妃搖搖頭,道:“你去回稟一聲,就說我旅途疲勞,已經睡下了,請陛下恕罪。”
樂兒沒應聲,遲疑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楊貴妃不耐煩地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樂兒垂頭小心地道:“貴妃娘娘,您這幾個月拒絕陛下多次了,再這麼下去,奴婢擔心陛下會對娘娘不滿,您還是……”
楊貴妃淡淡地道:“本宮做什麼決定,需要你來教我麼?”
樂兒立馬跪下,顫聲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為娘娘著想……”
楊貴妃黯然嘆道:“人心品性皆臣服於權勢,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