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陳玄禮不敢再吱聲。
楊貴妃悽婉一笑,道:“陛下,時窮之際也莫忘了天子儀態,莫為了妾而再傷禁軍將士的心,但願陛下能早日掃平叛亂,還政于都,恢復大唐盛世的榮光,妾縱萬死亦為陛下高興。”
李隆基泣道:“若沒有娘子,盛世怎配稱盛世?”
“妾不過是盛世裡的一粒塵埃,陛下高看我了……”楊貴妃獨自飲盡了一杯酒,幽幽道:“陛下,妾很怕疼,能否讓妾死得體面一些,不那麼痛苦的離去,好嗎?”
李隆基心痛如針扎,泣道:“朕答應你,答應你……”
“他們……會像對待兄長一樣,將妾的頭顱砍下來示眾嗎?”楊貴妃此時已渾身發冷,面對死亡終究是恐懼的,對愛情已死心,不代表對死亡便無畏。
李隆基急忙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朕發誓,絕不讓任何人玷汙娘子一根毫毛。”
楊貴妃笑了笑,彷彿沒聽出李隆基語氣裡的轉折。
從進門時發誓會保護她,到此刻發誓不讓任何人玷汙她的遺體,兩句誓言性質卻完全不同了。
其實她知道從李隆基進門時,他已做出了決定,這個決定不會更改。
楊貴妃深情地注視著李隆基的臉,這個男人,她曾真心愛過,那些無憂無慮的年華,彷彿泡在蜜罐裡一般,每時每刻都是甜的。
今夜此時,一切的愛與恨都消散如風,不愛了,真好,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輕輕鬆鬆地死去未嘗不是人生快事。
“高將軍。”楊貴妃朝屋外揚聲喚道。
高力士推開門,垂首站在門口。
楊貴妃笑道:“辛苦高將軍,幫本宮取一條三尺白綾來。”
高力士目光痛苦地望向李隆基,李隆基垂著頭拭淚,彷彿沒聽到一般。
楊貴妃朝李隆基笑道:“陛下容妾再任性一次,妾想留具全屍,好嗎?”
李隆基沒吱聲,高力士恭敬退出,很快取來一條白綾,雪白的綾緞像一縷遺落人間的月光,白得淒涼刺眼。
楊貴妃接過白綾,纖手輕輕在白綾上撫了一遍,低聲呢喃:“這緞子真好……”
起身朝李隆基盈盈一拜,楊貴妃平靜地道:“妾向陛下拜別了,夫妻緣盡,願生生世世你我不再相見。”
李隆基只顧著流淚,一旁的高力士卻再也忍不住了,撲通跪下朝李隆基道:“陛下,陛下,能否有通融之法?咱們換個模樣身段與貴妃娘娘相似的宮女,將其賜死,對陳玄禮偽稱是貴妃娘娘,陛下……”
楊貴妃飛快接道:“不可,宮女何辜,憑什麼為我而死?”
與此同時,李隆基也飛快地道:“不可。”
楊貴妃驚愕地看著他,這一瞬間,所有的恩愛與美好全部化為飛灰。